从刘如海那回来后,谢瑾又不放心的问了一遍有关哨骑的情况。
差不多快到正午时分,才有着几骑陆续回来。
几名斥候刚一归营,就被谢瑾召了进来。
仔细问了问火器营四周的情况后,发现并无异样。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战场之上,一点差错都有可能酿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吩咐几人下午出营巡视时,一定要再多留意一些,特别是火器营背后的马背山,务必要排查仔细。
又细细嘱咐了几句后,就让他们几人出去了。
时间已经是正午,帐外的小兵自觉接过火头军送来的饭食后,给他摆在了案前。
“参军,用饭了。”
谢瑾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继续伏在案上看那张军事地形图。
小兵见状也不打扰,等了好一会儿,见他还没有看完的意思,这才贴心的提醒了一声。
“参军,今天的饭里有汤食,再不吃一会儿就该凉了。”
谢瑾这才笑着抬起头,瞧了一眼面前的饭菜。
然后将地图小心收了起来,拿起筷子囫囵吃了几口,随意问道:
“陆季,今年几岁了?”
名叫陆季的小兵愣了一下,憨憨笑道:“回参军,十六了。”
其实家里人和军营里边的兄弟们,一直都叫自己陆小三的。
没想到上次只给参军说了一遍自己的本名,参军就记得这么清楚。
“十六……”
谢瑾点点头,眼神有些不忍。
和婉儿差不多的年纪,这么早就出来当兵了,也是可怜。
这年头,除了家里实在穷苦到连生计都难以维持了,谁肯来军队这里吃苦卖命。
“对了,当执戟郎多久了?”谢瑾又问道。
陆季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答道:
“回参军,自从去年跟着一个远方表亲来到这戍边,就一直在干这个活。”
谢瑾喝了口菜汤,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斟酌的问道:“时间这么久了,就没有想着回家讨个媳妇?”
听到这句话,陆季突然眼眶一红,表情也有些尴尬道:
“不瞒参军说,有想过,但是俺家里穷,俺爹早就没了,俺娘也在几年前被家乡那边的豪强地主给逼死了,走投无路了,这才想着来军队里面奔个活路……”
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世会有些苦,所以才尽量委婉的去问了。
可是当看到他这个样子后,谢瑾依旧忍不住心有戚戚然。
“我理解你,其实我跟你的身世也差不多,只是比你多了几分运气罢了。”
“不过你放心,只要等这次仗打完了,我在京城那边给你张罗着说个亲事,怎么样?”
“参军大人,真的吗?”
听到这句话,陆季突然伸手抹了把脸,转悲为喜道。
“当然。”
见他情绪也好的差不多了,谢瑾笑着应道。
乱世之中,能独立谋生已经不易。
一个漂泊无根的人,若是心里再没点念想,不知道该会活的有多痛苦。
封建制度的沉疴积弊,远不是一两个谢瑾能改变的。
目前他所能做的,也只是看到一个,就尽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把罢了。
看着陆季收拾好碗筷退了出去,谢瑾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从他身上,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家里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也是十六七的大好年纪,同样是苦命人,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被命运和他绑在了一块,恐怕下场还不如这陆季。
男人至少还能卖命换个活路,女人相对来说,在这个时代还是太难了。
别的不说,就连对比其他人还算具备部分优势的自己,到最后不也是被现实所逼,不得已弃商走上了仕途吗?
可想而知,眼下这个时代,普通人要想活下去该有多难,更别提还想翻身了……
想到这,一个念头突然开始在他脑子里萌芽。
不过很快,便又被他暂时压了下去。
有些事只要有了想法即可,真要做那也得等日后有了能力,再缓缓图之。
回过神来,谢瑾将脑子这些杂乱的思绪甩了出去。
然后再次把注意力放在了眼下这件事上。
仔细想了想,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刘如海的性格,在这几日的相处之下,他早就摸清了。
此人带兵打仗可以,但是却有些恃功自傲。
早上自己和他那样针锋相对,他实在不敢保证刘如海是否真的会按他说的那样去做。
往往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有些时候,自己不多操点心,别人就容易把你的命当成儿戏。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亲自看一眼才能放心。
吩咐了一声备马,陆季在帐外连忙应了一句,很快就把马牵了过来。
披了件行军大氅,谢瑾左脚踩镫,大腿一使劲,整个人便轻松坐到了马鞍上。
亲自出营巡视了一遭,发现刘如海果然按照说的那样在北面增设了二十门炮,这才心中稍定。
转头问了一下巡哨官,得知刘如海也确实安排人向其他各营传过了信。
于是在心中对他的看法也改变了一点,看来此人还不是太过糊涂。
见到能做的都已经准备齐了,谢瑾又简单巡视了一圈,将目之所及的一些细微漏洞又及时调整了一下,这才回了自己的营帐。
这边不比京城,更不比清水县,冬季的天还要黑的更早一些。
巡视完了营地回来,几乎都没再做什么,外面的天色就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因为提前得到了命令,守营的将士心里虽然都有些犯埋怨,但好在也不敢偷懒,全都坚持防备着。
而因为心里装着事,谢瑾自然也睡不着,一直在帐内点着灯看书。
与此同时,火器营大帐内。
刘如海同样没睡死,此刻只是斜靠在榻前,半梦半醒的嘴里嘟囔个不停。
“一个脸比馍皮都白的书呆子,自以为是,真觉得自己读了几本圣贤书,就敢对着老子指指点点了?”
“你又不是于大人,凭什么指着老子的鼻子骂?还敢教训本守备,简直是毫无规矩!”
“哼,等明天一早把你叫过来臭骂一顿,到那个时候,老子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边嘀咕着,刘如海的心里也一点点放松下来。
不知不觉间,已经逐渐有了点儿困意。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他迷迷糊糊要彻底睡着的时候。
营北方向,突然一道炮声炸响,几乎震天动地!
刘如海当即一个轱辘就从榻上坐了起来。
“报!”
“有敌军劫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