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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垦的梯田正要灌水,年轻的姑娘戴着斗笠,抬头看了眼刺目的阳光,她挽着裤腿,牵着牛,正从田间将腿拔出来,远处传来人声:“秋女!回家吃饭啦!”

姑娘笑着高声答应:“就来!!”

她哼着小曲,牵着牛,赤脚走在田坎上,周遭的乡亲们见她回去,忍不住玩笑:“这么急?家里吃啥?上回见你妈买了半扇猪肉回去,顿顿吃大肉吧?”

“嬢嬢玩笑话!哪家买得起半扇猪?不过一点排骨,一些肥膘,熬了猪油就不剩什么了,家里许多张嘴,腊排骨且要放到过年吃呢!”姑娘眉眼弯弯,她自幼干活,皮肤又黑又糙,往年看着是个干瘦的黑猴,如今有了血色,竟显得真像个正当年的姑娘。

有人酸道:“你家小妹不是进城读书去了么?便是没有束修,一个月吃喝也要花不少钱吧?若不送她去,你家也能多吃两回肉,多少年了,哪有送姑娘去读书的?”

一旁的人笑道:“你也少说两句,这一家子姑娘,就是想送男娃,那也要有才成啊!你以为都像你我,头胎就生儿子?”

姑娘黑了脸,不再言语,转身就往家里走。

不过她倒也不生气,没送小妹去读书之前,经受的白眼嘲讽还少么?因着没生出儿子,她爹跑了,曾经富裕的家境也渐渐落魄,好在娘有一手好绣活,又肯教同族的姑娘,这才没被吃绝户。

她走进院门——她家是两进的院子,虽然家业败落了,但院子还在,最艰难的时候,她娘也没把院子卖了,这样的好院子,当年是爷奶从城里找了人来盖的,说是住一百年都不会出什么错。

“娘!我回来了!”她把牛牵去了牛棚,这才去水缸舀水净手,又冲了脚,这才穿上草鞋走进堂屋。

几个妹妹早就围着桌子坐好了,像一只只嗷嗷待哺的雏鸟,仰着头等着娘来喂。

妇人端着饭菜出来。

家里人口多,吃得就简单些,这个时节正好拌一些凉菜,又煮了点鸡肉放凉,撕成丝拌好,米饭自然是没有的,只有一小筐的红薯,谁要吃自己拿。

菜一上桌,妹妹们也不用娘和长姐帮忙,就是最小的那个,也能把筷子使得虎虎生威。

“你先别吃。”妇人给大女儿使了个眼色,又说,“跟我进屋来,我给咱俩留了饭。”

姑娘的肚子叫了一声,忙了一大早,她早饿了,这时候却也只能先忍着饿,跟着妇人到隔壁的屋里去。

“我想着,这宅子托付给你舅姥爷,咱们一家搬到城里去。”妇人看女儿关上了门后才说。

姑娘愣了愣,她急道:“娘!这么好的宅子!”

“保不住!”妇人低声吼道,“你可知道,为了保住这宅子,娘做了多少?家财散尽——这些钱保不住!当年我是当着村人的面,敲开了你爷奶攒钱的罐子,将这些钱全散了,才叫咱们一家没被歹人祸害!你以为你叫着叔叔嬢嬢,他们就不对你下手了?”

姑娘愣了愣。

爷奶死的早,她才七八岁,爷奶就死了。

那时候爹还在,家里看着还成,爷奶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当年招赘,那也是千挑万选,挑中了奶那边的亲戚侄儿,亲缘已经远了,十岁就接过来养,当童养夫养大,她娘比她爹大八岁。

可惜,爷奶看人准也不准,她爹不是个不知自己几两重的人,岳父母死后,也没想着要争家财,要女儿们改姓——但他做的比这还离谱。

发现自己不能叫妻子生儿子以后,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大约是完不成这个任务了,怕被村人嘲笑,又思念亲生父母,于是悄悄跑了。

这可苦了她娘,家里一个男人也没有了,就算这个家是她在当,但村里的泼皮无赖,难道因着她当家就不欺负她,不打她的主意了吗?

于是散尽家财,多给了村长和人丁兴旺的人家一些钱,才勉强保住了这宅子,养活了女儿。

妇人小声说:“你以为靠当年散的钱,能保我们这么多年的平安?你爷奶在城里留了铺子,谁也没说!这些年我回回进城,就是收租去了,钱大半给了村长他们,他们才肯照顾咱们。”

“他们不抢铺子?”姑娘愣愣地问。

妇人用指尖戳了戳女儿的额头:“傻子,你娘我就你们几个姑娘,早把你定给了村长家的儿子,当年说定了,我就几个女儿,家财都是给你们的,他家娶了你,就有了铺子。”

姑娘脸色煞白:“娘!你没跟我说过!”

妇人:“又不是要你真嫁!聘礼都没给,不过口头说两句,他们信了,咱们就能安稳过日子,他们要是不信,咱就换一家,总归有想体面些占咱们家宅子和铺子的。”

“不过……也拖不下去了!”妇人叹气道,“你年纪越大,你娘我心就越慌,村长家那二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真嫁去他家,恐怕……”

“如今倒好了!咱们的铺子,如今是在阮军管的城里!他们倒是讲道理,只要有契书,便认我是铺子的主人,咱们搬过去,阮军管着,料想也不会被欺负。”

城里比村里还危险,村里吃绝户,起码还有忌惮,她家还有亲戚,哪怕不怎么来往,总归村人不会轻易下手,能体面的吃,就不会闹得太难看。

但在城里——一个小吏,一个县丞,就能把她们吃得骨头都不剩下,还不必讲什么规矩道理,只要叫地痞在她家店里闹事,日日闹,月月闹,不出一年,铺子就只能贱卖。

这也是妇人不肯搬到城里去的缘故,不搬过去,铺子租给城中大户,每年总归有一笔钱拿。

那大户和她家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当年她爹拜了那家的老太太做干娘,有一层干亲关系,她低价租给大户,大户倒也为她遮掩。

“家里还有些钱,我藏着呢!咱们在城里租个屋子,收一间铺子自个儿做些买卖,你小妹下了学还能回来吃饭,多好!还有你——你是耽误了,阮军来的太晚!不过如今去扫盲也不晚,别跟娘一样当个睁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