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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阮地的士兵再次开拔,穿过贵州和川蜀,直击宋国腹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感到意外,甚至连宋国朝廷的官员们都有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的放松感,这些年阮军就像是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又仿佛凑到嘴边的蜜糖,阮军掌握着世所罕见的暴力,他们随时可能因这样的暴力而死,可偏偏他们又依靠着阮地,让宋国蒸蒸日上。

阮地的强大给原本火上烹油的各国局势盖上了一层湿布。

在这由阮地带来的和平中,无论宋国辽国,都因此国力上升。

连造反的人都少了——实在不行还能跑到阮地去,没必要造反,造反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并非人人都是野心家,大多数人只是想有一口饱饭吃。

但这层湿布终于还是被掀开了。

此时的宋国,已经彻底被阮地两面夹击,西面和北面都是阮地掌控的地方,而南方和东方都是大海,无处可退,那就只能死扛到底。

原本在太原府附近,辽宋两国还有一条路可以往来,即便是在阮地将大军驻扎在宋国的时候,辽国仍然可以从这条路派出使团前往宋国。

但到了这个时候,那条路自然就被阮地给封了,重兵把守,一旦有宋人想从那条路去往辽国,立刻会被抓住,关押起来,即便有人单人上路,甘愿冒九死一生的危险独自前往辽国,等待他的,还有靠近辽国时的另一道关卡。

宋国朝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主战派和主和派都已经无话可说。

战,打不过。

投?投和输也没有分别,阮地不会因为宋国投降,就退兵回去。

“快!”朱门高墙内,年迈的老人高喊道,“各房的东西都搬出去,能卖的全卖了,不能再等了!”

仆从们忙得脚不沾地,将各屋里的花瓶香炉抬出来,有些还小心翼翼地将一些金银首饰揣进自己的怀里,年轻的公子从房里跑出来,他连忙跪下,膝行去抱住老人的腿:“爷爷,不成啊!这都是祖宗留下来的!还有陛下赏赐,这都是家里的积累——”

老人抬起一脚,公子没跪稳,在地上滚了半圈,老人怒目圆瞪:“积累个屁!咱家跟着太祖之前,祖宗就一张草席!如今阮军要打过来了,趁着他们还没打到临安,将东西变卖了逃出去,实在逃不出去,有钱就能买命!命都没了,你要钱做什么?去地府花吗?!”

公子哭道:“爷爷,何至于此!这些年陛下厉兵秣马,未必不能守住基业啊,就是那阮贼再霸道,咱们总还能守住江南腹地。”

“你要和大宋同生共死?”爷爷举着拐棍打孙子,“行,我成全你,你去!等你儿子问起来,我也能说他爹是个好汉,以身殉国!”

公子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说自己还没成婚,还是还说自己还没儿子。

爷爷却全然不在乎孙子的脸色,仍旧指挥着仆人们将家里之前的东西收拾出来,等看到那些从阮地运过来,当年花了大价钱买的望远镜、玻璃摆件一类的东西时,脸色白得似乎下一瞬就要厥过去。

天杀的!这望远镜当年八十两买的,如今却只值二两,这还是在临安,换成别的地方更便宜。

玻璃摆件更别说了,宋国自己现在也能造,曾经一套四十两的摆件,如今三两,这还是因着摆件够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是拦着儿子孙子们,没叫他们花大价钱去买几百辆一辆的橡胶轮胎车,否则出手都出不了。

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儿孙们究竟挥霍了家里多少钱。

八十两一支的望远镜,家里足搜出来三十多支——有镶宝石的,有贴了金箔的,有银制的,还有牛皮围边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足,可想而知,这里头最贵的恐怕远远高于八十两。

玻璃摆件更可怕,最大的一个足有半人高,是一尊菩萨像。

爷爷气得胡子似乎都更白了一些。

然而等他叫管家将这些东西拉去当铺之后,一个更可怕的消息传了回来。

“当铺外头都是各家的人。”管家哭哭啼啼,“咱家的人都挤不进去,几家当铺都关了门,不收东西了,”

老爷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玉摆件也没人要?”老爷子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死死抓着管家的手问,“那可是宫里出来的东西!”

管家摇头,哭丧着脸说:“老爷,什么好东西都有,咱家的不算什么。”

老爷子一时晕眩,差点倒下去,还是管家眼明手快,连忙爬起来扶住了他。

“阮军呢?”老爷子问,“打到哪儿了?可有消息?”

管家低着头:“老爷,这种事……也只有朝廷里的大人们晓得。”

老爷子只得等着自家大儿子下衙回家。

“黔州沅州都投了。”大儿子一脸阴沉的回家,他甚至不去看堆在前院里的各色东西,而是将老爷子带去书房,跪在地上说,“儿子不孝,已决意死国。”

老爷子瘫坐在椅子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州,不曾反抗?”

大儿子摇头:“不曾,城墙被烘烂,百姓不肯抗敌,叫阮军如入无人之境……咱们的兵,不杀良冒功便是没有辜负皇恩了。”

“朝上怎么说?”老爷子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皇上怎么说?!”

大儿子低着头:“朝上诸公和皇上,都没有办法,多日前向辽国求援,一直没有回音,不知是消息传不过去,还是即便传过去了,辽国也别无他法。”

老爷子:“竟无一城御敌?”

大儿子:“有,有一城太守御敌,还不等阮军攻破城墙,就已被百姓冲入府中,捆了起来。”

“而后城门大开,阮军不费一兵一卒。”

老爷子绝望道:“为何啊?!难道一个忠臣也没有了吗!”

大儿子倒是看得清楚,他平心静气地说:“多年来,随着阮商进入各地,百姓对阮地早不是多年前,对阮地毫无了解。他们以为阮地富裕,自己成了阮人,便也能吃饱肚子。”

老爷子沉默了。

他虽没有吃过苦,但起码他从他爷爷的嘴里听到过自家以前的日子,知道那时候别说吃肉,就是吃饱肚子都是奢望。

百姓想吃饱,这是什么错处吗?

临安歌舞升平,其它地方呢?

这是谁的过错?阮地的?还是辽国的?亦或是……宋国自己的?

近五十的大儿子磕了个头:“爹,搬去乡下吧,隐姓埋名,或许还可逃过一劫。”

老爷子看着这个自家最出色的儿子,眼中含泪问道:“你呢?当真心意已决?”

大儿子再磕头:“我们一家有如今,都是天子恩典。”

老爷子偏过了头。

日薄西山,到底得有人给这曾经的庞然大物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