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费力的睁开眼睛，咸湿的海风吹乱她的头发，视野的尽头，那片一成不变的蔚蓝大海上停泊着一艘大船。
雪白的海鸥高高盘旋在空中，看着底下蚂蚁一样向前挪动的人影，收拢翅膀，停在高高的桅杆上，时不时的低头用尖尖的鸟喙梳理羽毛。
露娜垂下眼睛，看到了自己黑瘦干枯的手，无力的随着父亲蹒跚的脚步来回摆动。
身旁的母亲同样干枯黑瘦，每走一步，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们太饿了。
随行的人，除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有别的人。
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都死死盯着前方的大船，缓慢又坚定的走着。
那些坐船而来的外来客们像挑拣货物一样挑拣着岛上的人。
干净的没有补丁的衣服，紧实的皮肉，还有说话的声音……
离得越近，那些声音便听的越清楚。
“你一个老头子过来凑什么热闹？滚滚滚！再不滚坎了你！”
“男娃？瘦的跟猴似的，长得也丑，要你有什么用？哪个贵族老爷会花这个冤枉钱买你？识相点自己滚！”
“再说一遍！只要小孩，要长得好看的小孩！大人都给我滚！再过来砍了你们！”
露娜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父亲停顿一瞬，下一秒又迈着沉重的脚步朝前走。
好大的声音。
露娜闭上眼睛往父亲怀里靠了靠，贴着凸起的肋骨，听着那薄弱缓慢的心跳声，漫无边际的想。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么中气十足的大嗓门了。
那是只有吃饱饭才能发出的声音。
还真是让人嫉妒啊。
“露娜快睁眼。”露娜听见父亲干哑的嗓子挤出催促，推销商品一样，推销他的女儿，态度迫切。
露娜乖顺的睁开眼睛，剔透如水晶一样的粉色眼睛梦幻且美丽，比之宝石之类的死物多了一分活物才有的灵动生气。
露娜被收下了。
被人拎着后脖颈上船，耳畔是陌生男人不算小的嘀咕：“这也太瘦了，可别半路上死了……卖不出好价钱……”
露娜费力的扭过头，两道干枯的人影正拿着食物疯狂的往嘴里塞。
他们的脸埋进食物里。
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露娜慢吞吞的收回目光，干枯消瘦的小脸上无喜无悲。
既无对父母的怨恨，也没有对这群外乡人的害怕。
她的眼神太平静了。
摩根斯歪歪脑袋，停下了展翅欲飞的翅膀。
那个只比小猫崽大一点的小女孩，睁着一双少见的粉色大眼睛，就这么平静的看着自己的父母为了一点食物卖了自己。
有意思。
摩根斯低头梳理着羽毛，他突然有点想知道这个小女孩在想什么。
阴暗潮湿的船舱里，露娜被单独关在一个牢笼里。
她的面前放了一碗水和一块干硬的黑面包。
那是她今天的食物。
黑面包太硬了，露娜用牙磨了磨，然后捂着嘴，把面包放进水里，试图把它泡软。
船舱里的空气并不好闻，潮湿发霉的木板混合着灰尘以及人身上的酸臭味，没有人愿意多待。
然而露娜早已习惯，在众多杂乱的气味里，鼻腔精准的捕捉到黑面包散发出的淡淡麦香，口腔也不由自主的分泌出唾液。
她专注的盯着水碗里泡着的黑面包。
突然，混浊的空气里多了一股霸道的甜蜜香气，混合着麦香，比黑面包的香气好闻百倍。
露娜转动眼珠，看向角落。
那里站着一只胖……海鸥？
海鸥雪白的翅膀穿过牢笼的缝隙，递过来一块面包。
那是香味的来源。
“哦！吃吧，小可怜。”摩根斯捂着心口的位置，华丽的咏叹调脱口而出。
海鸥说话了。
露娜眼睫轻轻颤抖一瞬，又恢复平静。
柔软的面包，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是自出生起她见过的最好的食物。
那股甜甜的味道是红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