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当天,薛远是被程嘉树带人硬拖来的。
“我真不明白。”
薛远扯了扯黑色领带,神色不悦,“你们非要我来参加一个陌生人的葬礼?“
“陌生人?”
程嘉树眼神通红发狠,咬牙道:“薛远,你现在失忆我不跟你计较,等你以后想起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小程!”
虞雨沁赶紧拦住他,勉强对薛远笑了笑,“小远来了就好……小时他……”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看着薛远陌生的眼神,突然说不下去了。
昨天晚上,阮清他们就把薛远失忆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大家都默认不再去刺激他。
比起去世之人,显然活着的人更为重要。
只是程嘉树这孩子太犟,怎么也不肯答应,竟然私自把人带来了。
薛远蹙眉整理了一下被拉扯凌乱的衣袖,他环顾四周,葬礼布置得肃穆典雅,来吊唁的人不少,之前找过他的赵磊钟鑫鑫阮清宋瑜他们也在,大多红着眼睛。
可见这个“陌生人”人缘是真好。
可是他人缘好又关他什么事?
他又不认识他。
薛远看向显然是主家人的虞雨沁,不明白对方刚刚为何对他的称呼如此亲近。
见这位贵妇人面容悲伤,薛远平静安慰:“季夫人,节哀。”
虞雨沁脸色一滞。
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
“薛总,来都来了,去献朵花吧。”
她压下内心的悲痛,冷静迎上去,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神色带着一丝怀念触动:“时微是我小儿子,他生前最喜欢这个了。”
薛远迟疑地接过一枝白玫瑰,大脑中某个念头突然闪过。
“他最喜欢的是红玫瑰,而不是白玫瑰。”
薛远不明白自己脑海为什么会窜出这个奇怪的念头。
他跟着众人走向那个崭新的墓碑,冬日清晨的露珠打在黑白照片上。
青年清冷又温柔的眉眼渐渐被雾气模糊。
他的唇角微扬,仿佛在对他说:“阿远,你终于来了……”
薛远盯着那张照片,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为什么?
为什么这张脸会让他这么痛?
他踉跄地后退一步。
突然失力跪了下去。
“噗通!”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远,你怎么了?”
虞雨沁紧张地问,难道想起来了?
薛远摇头,下意识按住心口。
奇怪,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穿了胸膛,疼得喘不过气。
“没事,可能昨晚是没休息好。”
他勉强笑笑,狼狈地站起身,便要告辞,“公司事务繁忙,季夫人,我先走了。”
虞雨沁见他眼神依旧淡漠,眉眼间溢出一丝疲惫,真的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她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道是该遗憾,还是该松一口气。
她叮嘱:“薛总,身体比工作重要,希望薛总以后好好保重身体。”
“谢谢关心。”
薛远匆忙离开,几乎不敢回头再看墓碑一眼。
……
那天晚上,薛远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白衣少年站在远处,朝他招手,笑容温柔。
薛远看不清他的脸,却莫名觉得熟悉,像是曾经刻进骨血里的存在。
他下意识追上去,可无论怎么跑,都追不上。
“等等!”
薛远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他急切困惑大喊:“你是谁?”
少年回头,雾气却突然浓重,遮住了他的脸。
只有带笑的声音飘过来:“笨蛋,连我都忘了……”
薛远猝然惊醒。
冷汗浸透后背。
窗外天光微亮。
他失神坐在床上。
大口喘息,心脏跳得极快。
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逃亡。
为什么……会梦到他?
他是谁?
我又忘记了谁?
……
从那天起。
薛远开始频繁地梦见那个少年。
有时,他们并肩坐在某个公园的长椅上,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对方身上,薛远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听到他低低的笑声。
有时,他们站在雨里,少年仰头望着他,伸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雨水,指尖温暖得让人心动贪恋。
可每次梦的结尾,却又是另外一个极端。
不是少年凭空消失在他眼前,
就是少年猝然倒在血泊中。
明明最开始幸福地要落泪。
结局却又是如此触目惊心。
而薛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醒来时,心脏疼得几乎窒息。
薛远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他竟然天天做关于那人活着的美梦和死去的噩梦。
而所有的一切,
都是从那场谢时微的葬礼开始发生……
薛远捂住空虚闷痛的心口,哑然低语:
“……谢时微,我梦见的那人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