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薛远没有按部就班回冰冷的酒店休息。
而是去了那叠资料提及的一栋别墅。
明明资料显示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可薛远不仅把爱人给忘了,还把他们两人共同的家也给忘了。
指纹锁“嘀”的一声开了。
“宝宝,我回来了。”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即愣住。
这句话像是肌肉记忆,从他喉咙里自己跑出来的。
薛远站在玄关,门口摆着一双毛绒拖鞋,浅灰色的,旁边还摆着双同款深灰色的拖鞋,但是明显大一号。
薛远想都没想就穿上了那双深灰色拖鞋。
果然是他的尺码。
客厅茶几上摆着半杯早已干涸的咖啡,旁边是翻到一半的财经杂志,沙发扶手上搭着一条羊绒围巾,薛远拿了起来,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木质冷香,清冽中带着温和的气息。
薛远闻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气味,莫名想要流泪。
这肯定是那人的围巾。
薛远踉跄着走上楼,推开主卧的门。
衣柜里,两种不同风格的衣服并排挂着,袖口挨着袖口,仿佛还在依偎。
抽屉里,成对的腕表静静地躺在丝绒盒中,表针依旧在转动,可戴着它的人却不在了。
浴室里,一蓝一白两只牙杯紧紧靠在一起,镜台上摆着的剃须刀和须后水都是薛远常用的牌子,牙膏虽然是薛远不常用的薄荷味,但是一打开,熟悉的气息刺激地薛远眼眶发酸。
床头柜的抽屉半开着,薛远呼吸一滞,未拆封的安全套,还剩半盒。
他想起私家侦探给他的照片里,谢时微被他按在车门前亲吻时泛红的眼尾。
那些旖旎的夜晚,那些缠绵的温存,全都被他忘了。
他忘了爱人的样子,忘了爱人的声音,甚至忘了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家。
夜深了。
薛远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他再一次点开相册,不死心地往下翻。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
最底部,有一个隐藏加密文件夹。
薛远的心跳突然加快。
第一次,他输入自己的生日,错误。
第二次,公司成立日期,依然错误。
第三次,他停顿了很久,鬼使神差地输入一串数字:1031。
他几乎不明白这个数字的含义,就潜意识打出来了。
“咔嗒。”
解锁的轻响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
下一秒,成千上万张照片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的视线。
薛远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谢时微。
无数个谢时微。
十七岁的谢时微穿着蓝白校服,傍晚的夕阳透过窗户,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侧脸线条清冷中透着一丝青涩。
二十岁的谢时微站在大学演讲台上,聚光灯下眉眼如画,白色寸衫一丝不苟,气质疏离却不失温柔。
二十三岁的谢时微西装革履,端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审阅文件,手握钢笔,浑身透着从容上位者的气息。
薛远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一张一张往下翻。
闲暇时,谢时微窝在沙发里睡着了,怀里抱着一本看到一半的书,睫毛在灯光下像两把小扇子。
雪夜里,谢时微的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眉眼弯弯,而自己正低头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能化出水来。
生日蛋糕前,谢时微闭着眼睛许愿,睫毛上还沾着一点奶油,而自己偷亲他的侧脸被抓拍下来。
还有……
谢时微生病时,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却还强撑着对他笑;
生气时,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线;
撒娇时,眼睛湿漉漉的,像只耍赖的小猫……
每一张照片下面,都写着他当时的心情。
【恩恩今天解出了我没做出来的题,皱眉的样子真可爱】
【宝宝今天打篮球扭到脚了,还逞强说不疼】
【跨年吻,宝宝说我睫毛蹭得他脸痒。】
【宝宝发烧了还非要工作,生气,但喂他药时,他一撒娇我又没脾气了】
【求婚成功,宝宝答应嫁给我了,我今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永远爱恩恩宝贝。】
上万张照片,薛远从天黑看到天亮。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
是他们两人婚礼前一天的试装照。
青年穿着一身白色礼服,眉眼缱绻,朝他笑着伸出细白修长的手指。
照片下面的备注是:【宝宝,明天过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永不分开。】
这个人,曾经是他的全世界。
他们认识六年,相爱四年。
可他竟然全忘了。
他忘了自己曾经多么爱这个人。
忘了他们一起走过的春夏秋冬。
忘了……
谢时微已经死了。
死在他们的婚礼上。
死在他的怀里。
薛远突然喘不过气来。
他死死攥着手机,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照片里那个人。
泪水模糊了视线,一滴一滴砸在屏幕上,正好落在青年微笑的嘴角。
“恩恩宝贝……”
黑暗中,薛远蜷缩成一团,把手机按在剧烈绞痛的心口。
那些照片里的爱意如此鲜明,可他的记忆却空空如也。
就像有人把他生命中最珍贵的部分,连血带肉地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