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吵起来了。
“司命,你要知道,你是掌管命运的,而我,才是掌管姻缘的!”月老的声音像炸开的爆竹,震得我腕上的红铃叮当作响。我百无聊赖地将指尖缠绕的红绳绕在柱子上,看他们像两只斗鸡似的对峙。司命星君的白袍无风自动,他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天帝下凡要历情劫,我要是给天帝安排个女子,天后怕是要杀了我。”
“那你给天帝安排个男子,你就不怕天帝杀了你?”月老的胡须气得翘起,活像只炸毛的猫。我偷偷把红绳打了个结——这是他们吵到第三十七分钟时我发明的计数方式。
“玲儿,你觉得呢?”两人突然齐刷刷转头,司命星君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我慢悠悠地晃着脚腕上的铃铛,忽然想起昨夜偷看的话本:“月姐姐,你尽管将红绳牵到女子身上。司命星君莫急,你也给天帝安排个男子。让天帝先与女子成婚,婚后在爱上男子,最后这男子与那女子跑了,丢下了天帝独自一人。”
司命星君的桂花糕啪嗒掉在地上。月老捻着胡须的手突然僵住,红绳在他指间打了个死结。我眨眨眼:“从《军师足智多谋,竟俘虏已婚将军汉子心》里学的呀。”话还没说完,司命星君已经化作一道金光扑来,抢走了我藏在袖口的话本子:“我借鉴借鉴!”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只留下我对着空气干瞪眼——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他借书不还了。
月老突然凑近我,身上带着淡淡的红线香气:“玲儿,情为何物?”他忽然问得认真。我怔了怔,腕间的红铃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千年岁月里,我见过无数红线缠绕,却从未真正触碰过那些故事里的悲欢。司命星君总说我是最懂姻缘的灵,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些在话本里跳动的字句,究竟藏着怎样的魔力。
“情这东西很复杂。”月老突然变得严肃,他指尖的红绳在月光下泛着暗红,“每个人定义不同,你要自己去体会。”我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纠缠的红绳,它们像是有生命的藤蔓,轻轻勒进肌肤。那些被红线牵绊的凡人,是否也感受过这种微妙的刺痛?
“但有一点,玲儿你要记住。”月老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先爱己而后爱人。”我下意识握紧了腕上的铃铛,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心里。这句话像颗种子,突然在我空荡荡的胸腔里发了芽。
司命星君留下的桂花糕香气还在空气里飘浮,我忽然发现,原来神仙也会为情劫发愁,原来红绳缠绕的不仅是凡人的姻缘,还有他们自己都看不清的真心。我扯了扯月老的红线:“如果有一天,我自己的红线乱了,怎么办?”月老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那你就自己解啊!谁规定牵红绳的灵就不能有自己的姻缘了?”
他的笑声惊飞了檐下的喜鹊,我望着它们交错的飞行轨迹,第一次觉得那些看似杂乱的红线,或许藏着比话本更精彩的故事。
“玲儿,你可知这红线为何要打结?”月老突然发问,指尖挑着我腕间纠缠的红绳。我茫然摇头,他忽然将红绳抽离,那截空荡荡的腕子竟渗出细密血珠。“疼!”我惊呼着去抓飘散的红线,却见它们自动缠绕回手腕,末端新结了个同心结。
司命星君不知何时回来了,手里捧着那本《军师足智多谋》:“方才我在凡间试了你说的法子——”他忽然压低声音,白袍下摆沾着未干的泥渍,“那将军夫人当真带着军师私奔了,只是...”他忽然哽住,从袖中抖出半截断掉的姻缘簿。
月老的红线突然剧烈震颤,我听见无数铃铛在虚空炸响。司命星君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玲儿,你结的同心结...在流血。”我低头看见红线勒进皮肉,像是有生命般往血管里钻。月老猛地掐诀,所有红线瞬间绷直,竟将我们三人连成诡异的三角。
“坏了!”月老突然变色,“你给天帝编的话本...成真了!”我腕间红线突然爆出金光,浮现出模糊画面:穿龙袍的男人在雪地里狂奔,身后跟着个持剑女子,而更远处...有个与司命星君七分相似的背影。
司命星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袖中掉出块染血的玉珏,上面刻着“劫”字。我腕间红线突然收紧,那同心结竟开始吸收我的灵力。月老的红线突然缠上我的脚踝,将我往某个方向拽:“快走!这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最后看见的是他眼中蔓延的、与我腕间红线同色的血丝。
虚空突然裂开道缝隙,有只苍白的手从里面伸出,指尖缠绕着我们三人的红线。那手背上赫然印着月老独有的朱砂痣。
那只苍白的手突然收紧红线,我腕间的同心结爆发出刺目血光。司命星君染血的玉珏突然悬浮而起,与月老袖中飘出的半截姻缘簿碰撞出诡异火花。虚空裂缝中传来锁链崩断的声响,有无数红线从裂缝里喷涌而出,每根末端都系着个发光的同心结。
月老突然跪倒在地,他腕间朱砂痣化作血线融入我的同心结。我听见无数声音在识海里尖叫:月老!你竟敢用姻缘簿养煞!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凝成个女子的哭诉。司命星君的白袍突然无风自动,他盯着我腕间渗血的同心结,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
原来...他声音嘶哑得不像活人,你结的不是同心结,是...月老突然暴起掐住我的脖子,他指尖的红线勒进我皮肤,是噬情蛊!我挣扎着看见他眼中翻涌的血丝,那根本不是月老该有的眼神——就像话本里被夺舍的恶鬼。
虚空裂缝突然伸出无数手臂,每只手上都戴着个与我腕间相似的同心结。它们同时发出尖啸:千年了...终于等到替死鬼...司命星君突然将玉珏拍进我眉心,剧痛中我看见记忆碎片:月老根本不是月老,他才是被噬情蛊反噬的初代月老灵!那些被红线缠绕的凡人,不过是蛊虫的养分...
我腕间同心结突然裂开,里面爬出无数血红丝虫。它们顺着我的血管钻进心脏,却在司命星君给我的玉珏前溃散成灰。月老脸上的裂痕越来越多,他癫狂大笑:你以为司命真是来帮你的?他才是噬情蛊的...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突然被裂缝里伸出的红线绞碎,那些红线却自动缠上司命星君的脖颈。
我这才看清,所有同心结里都蜷缩着个小小的月老,他们正用最后的力量互相撕咬。司命星君突然将姻缘簿按在我心口:玲儿,你才是真正的...话未说完,他脖颈上的红线突然勒紧,而我的同心结里传来个熟悉的声音:记住,先爱己而后爱人——那是月老最初教我的话。
虚空彻底崩塌前,我看见无数个我在不同时空里结着同心结。有的在给凡人牵线,有的在吞噬神仙灵力,还有个正把红线缠在自己手腕上——那是个与我一模的绳玲儿,她腕间的同心结鲜红如血,里面蜷缩着个月老的残魂。
找到你了...真正的月老...她腕间同心结突然爆裂,喷出的血雾中浮现出司命星君从未示人的真容——那分明是千年前被噬情蛊吞噬的初代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