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酒馆内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条顿骑士团这一桌被无形的界线隔开,一边是纽伦堡商人的“善意”,一边是城堡伯爵的冷遇。法罗夫端着那杯老乡请客的啤酒,感觉喉咙发紧,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几口带着微苦麦芽香的黑啤酒下肚,非但没能缓解疲惫,反而让膀胱提出了抗议。
“我去方便一下。”法罗夫低声对瘫着的同伴们说了一句,起身朝着酒馆后门指示的厕所方向走去。
所谓的厕所,不过是酒馆后院一个简陋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独立小木屋。推开门,里面光线昏暗,只有墙壁高处一个小缝隙透进些许微光,勾勒出里面粗糙的木质结构和角落里那个散发着浓重气味的大桶。法罗夫刚解开裤带,准备释放压力,木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正是刚才那位带着康拉德伯爵手下进来的骑士。他穿着带有伯爵家族纹章的罩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地扫过法罗夫。
法罗夫心里“咯噔”一下,膀胱的紧迫感瞬间被一股寒意取代。坏了!莫非是刚才在仲裁庭,自己记录时哪里得罪了这位伯爵大人,或者仅仅是对方看条顿骑士团的人不顺眼,特意跟到这种僻静地方来找茬?甚至……更糟?这狭小、肮脏、无人打扰的空间,简直是下黑手的绝佳场所。
法罗夫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右手悄悄握成了拳,虽然没带武器,但基本的格斗技巧他还是有的。
那伯爵骑士没有说话,只是反手将木门虚掩上,然后一步步走了过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小屋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压迫感。法罗夫的心跳加速,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种应对方案。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伯爵骑士并没有在他身后停留,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的动作,而是径直走到了他旁边的空位,同样开始解裤带。
法罗夫暗暗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来方便的。自己真是被今天的阵仗搞得神经质了。他努力放松下来,专注于自己的“水利工程”。
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完,法罗夫又觉得不对劲了。这厕所虽然简陋,但空间也不算太小,对方明明可以去离得更远、气味可能也稍好一些的位置,为什么偏偏要紧挨着自己?
两人几乎是肩并肩站着,在这昏暗僻静的环境里,气氛说不出的诡异。法罗夫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盔甲传来的冰冷触感和身上淡淡的皮革、金属混合的气味。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这位骑士大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他顿时感觉菊花一紧,浑身都不自在起来,释放的过程也变得断断续续。
就在法罗夫胡思乱想,几乎要忍不住侧移一步拉开距离时,旁边的伯爵骑士眼睛依旧直视着前方的木板墙,却仿佛自言自语般地,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开口了:
“伯爵大人最近因为领地内的一些琐事,心情颇为烦躁,连带着胃口都不太好。”骑士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若是此时,能有人奉上,嗯,大约两千个金灿灿、香喷喷的‘小蛋糕’,想必大人的心情会愉悦许多,对于外界的一些……不那么顺耳的‘建议’,或许也更能听得进去了。”
法罗夫愣住了,解手动作都停了下来。小蛋糕?两千个?金灿灿?这都什么跟什么?伯爵心情不好跟小蛋糕有什么关系?他困惑地偏过头,看向身旁的骑士。
那骑士却仿佛完成了任务一般,利索地整理好衣物,看都没看法罗夫一眼,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推门离开前,才似乎若有若无地瞥了法罗夫一下,眼神依旧冰冷,但似乎带着一丝……暗示?
留下法罗夫一个人站在原地,裤子还没完全系好,脑子里充满了问号。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满腹狐疑地方便完,刚系好裤带准备离开,木门又一次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那位代表纽伦堡方面请他们喝酒的侍从。
侍从看到法罗夫,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同样自然地走到了法罗夫身边的位置,开始解手。
法罗夫这次留了心,没有立刻离开。
果然,那侍从一边动作,一边也像是随口闲聊般低声说道:“最近我们纽伦堡行会啊,正好筹集了一笔资金和一批紧俏物资,正在寻找新的、可靠的‘投资渠道’。我们一直认为,维持良好的地方秩序和……嗯,‘领主关系’,对于纽伦堡的长远发展至关重要。
“另外就是,城市内的些许小事就没必要劳烦领主大人了,领主大人大可以集中精力在更大的事务上,对于纽伦堡的长远发展至关重要。
“若是有什么项目,能切实地促进这种和谐,展现出我们的诚意,商会方面肯定会不遗余力,慷慨解囊的。”
侍从说完,也准备像伯爵骑士那样直接离开。
“等等!”法罗夫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侍从的胳膊。
侍从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法罗夫。
法罗夫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你们……刚才那位伯爵的人……你们是在通过这种方式……传话?”
侍从看了看法罗夫,脸上一副“你这都不知道还怎么办事”的表情,但是看着法罗夫的表情不像作伪,这才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地解释道:“法罗夫骑士先生,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嘛!”
“我们在仲裁庭上双方互不相让,哪怕是离开仲裁庭也是无数双眼睛盯着。因此,我们的人和伯爵的人,绝不能在公开场合有任何接触,否则就是背叛各自的立场。”
“但双方之间总得有个交流的渠道,否则吵到天荒地老也达不成结果,而这间酒馆离仲裁庭最近,这个厕所里更是绝不可能的谈话之地,也就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人误会我们达成了协议。”
“这都是老规矩了,您以后可得清楚了!”
法罗夫顿时恍然大悟!自己上了厕所居然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这场隐秘交易中的一个环节,一个传声筒!
这么一想,所谓的“小蛋糕”,恐怕指的就是金币!伯爵方面开价两千金币,作为“心情好转”并接受和解的条件!而纽伦堡方面则表示,他们愿意出钱,甚至可能加上物资,来换取自治权。
想通了这一点,法罗夫立刻将刚才伯爵骑士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侍从。
侍从仔细听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精明的神色:“两千个‘小蛋糕’……价格还算公道。我们会准备好‘投资方案’的。只是还要麻烦您转达我们的条件。” 说完,他匆匆离开了厕所。
法罗夫独自站在原处,鼻尖是厕所的异味,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两段充满暗示的对话。他感觉有些荒谬,又有些哭笑不得。
帝国的法律纠纷,贵族与商人的利益博弈,最终竟然在这污秽之地,以这样一种方式,在他这个小小的、只想放松一下的骑士面前,达成了初步的的协议。
但没办法,这话还就只能法罗夫干了。
果然,那位侍从刚一离去,又是一位伯爵骑士进来了,法罗夫这回没费什么话,直接转达了商人的条件。
骑士犹豫了一会,留下一句“酒还没喝完,明天接着喝”就走了。
法罗夫内心发苦,白天整记录,晚上还要当传话筒,难哦!
不过三天后的仲裁庭上,气氛截然不同。
康拉德伯爵虽然依旧板着脸,但语气缓和了许多,甚至主动表示理解商人们的“难处”。卢卡斯代表也不再死咬着“欠账”不放,而是大谈特谈“共度时艰”和“未来的合作前景”。
充当仲裁的大骑士一点也不意外双方的一百八十度转弯,依旧挎着个脸。
最终,在一番友好的协商后,双方达成和解:伯爵承认债务,但还款期限得以宽限,并以未来某些特许权作为部分补偿;纽伦堡商会则“自愿”捐赠一笔资金,用于“维护地方安宁”。
庭审记录变得异常轻松愉快。法罗夫笔下生风,手腕也不觉得酸痛了。
庭审结束后,大骑士一边整理假发,一边难得地拍了拍法罗夫的肩膀,赞许道:“法罗夫,干得不错。看来你不仅记录做得好,似乎还挺擅长……嗯,促进沟通?这次和解如此顺利,有你一份功劳。我会在报告里提及的。”
法罗夫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厕所里那桩“秘密交易”咽回了肚子里。他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为您和骑士团服务是我的荣幸,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