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天剩下的?”
“嗯,我留着当晚饭的。”
“能让你留下的,就是被退单了吧?”
叶浮生从千驹的电车保温箱里取出一袋不知名的外卖,“那我不客气了。”
“拿去吃吧,看来你很需要呢。”
“亏了很多吧?”
“没办法,今天大雨,路上车况也差。”
“甘心一生如此吗?”
“眼下些许困顿而已,哪一行都不好做,我今天问了几个同行怎么抄近路可以不超时。”
“我看你的谈吐和气质,学历不低吧?为什么不找个好工作呢?”
“机会就那么多,没抢到,就先走走看,起码要生活下去。”
叶浮生点点头,转身离去。
一周过去了,每天晚上,叶浮生都会来到这个街角,混一碗饭吃。
那一天,千驹主动等着他。
“嗯?今天很顺利?”
“嗯,虽然累了点。”
“哦,可惜了,看来今天没有吃的了。”
“上车,我请你吧。”
“为什么?”
“能用这种方式吃饭的人,大概生活得很不容易吧?谁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但我相信总会有走出来的一天。”
“就算明天不会变得更好,就算明天后天,一直做着重复且无意义的事,直到生命的尽头?”
“没关系,这辈子不算白活。不过是离开了学校,和真正的世界打个招呼罢了。”
叶浮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走入了街角的阴影,消失不见。
“哎?你去哪?”
千驹有些茫然,他收了车,最后在保温箱里找到了几张无主的零钱。
……
此后的两千多年,他再没有见过叶浮生,混杂在他成为超越者后千年间的奇遇里,也许他早就淡忘了罢?
……
闭锁的出租屋门上被泼了油漆,年轻女人含着眼泪收拾着行李。
搬家公司的人在楼下,被一对老人拦住,拦住青年,坚决不让他上楼。
青年有些为难,“大爷大妈,这单是你们叫的吗?”
“我不管你是谁,把地址改到我们家!”
“我没这个权限。”
青年挠了挠头,“那个,你们要干什么跟我无关,能不要打扰我接单吗?”
“你谁啊你?我女儿叛逆期,我们接她回家,关你什么事?”
青年有些为难,但还是等着气冲冲的年轻女人流着泪冲下楼,把一个行李箱丢进小货车里。
刚丢进去,就被老人取出来丢在地上:“给我回家去!”
“我在外面工作得好好的,算了,我跟你们解释不通…”
“那天天鼓捣电脑算什么正经工作?你那几万块钱犯法的你知道吗?”
青年不开心了,“所以,小姐,我可以搬运了吗?”
眼见老人就要一巴掌抽到年轻女人的脸上,青年摘下帽子。
叶浮生一拳把老人打翻在地:“我说,别妨碍我干活啊!要吵给我私底下吵完再叫车!”
几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
叶浮生单手扛起女人的沙发,随手丢进货车后箱,中货车都跟着震了一下。
前面座位上的司机试图阻止叶浮生,但他看了看那个倒扣着的三人沙发,犹豫了一下,算了。
但还是试探着说了一句:“兄弟,你这样我们会被投诉的…”
叶:“那是你的事!哥们是干日结的,你们要我不就是来搬东西的吗?我只管干活和拿钱,这两件事,谁敢妨碍我,谁就给我去死!”
老人躺在地上,试图使用瓷门奥义,但叶浮生不给机会,从口袋里掏出带消音器的手枪,随手往边上一枪验证一下真伪,随后枪口直接对准老人。
真理面前,大多数人会选择闭嘴。
随后,看了一眼年轻女人:“大件我一会搞定,您看还有什么要一起带上车的?快点收拾,车还能等您二十分钟。”
女人点点头,赶紧上楼。
完工之后,女人弱弱的问了一句:“大哥,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需要跟车吗?”
叶浮生非常绅士地行了个礼,打开副驾驶的门。
司机都汗流浃背了:“大哥…那您货箱沙发上坐?”
叶:“哎呀,客人的东西弄坏了就不好了,我找个角落躲着。师傅您稳着点开,我怕晕车。”
车子开走,老人赶紧拨通报警电话…
副驾驶的女人反倒是眼泪不再,反而有些释然:“太好了,终于解脱了…师傅,您看后面有没有车在跟!”
司机满头问号,单手打字敲出110,还带了个问号。
女人想了想:“也对,不太安全…但他帮了我一个大忙,这次就算了吧。”
司机用手指点了点屏幕上她新房子的地址:“你真敢?”
“先搬完再说,之后我再想办法。”
当天晚上,乔蕊在观察了很久,认为没人跟踪之后,在附近的旅店住了一晚。
当她推开旅店房门的时候,叶浮生就坐在房间的大床上,把玩着手里的枪。
两个老人躺在床上,嘴被堵住,身体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
看到这一幕,乔蕊却出奇地冷静。
她没有尖叫,没有后退,反而是慢慢地关上门:“你,想要什么?”
叶浮生站起身,用枪对准二人,然后背着身靠向乔蕊,抓住她的手,搭在自己扣紧扳机的手上:
“托你的好评,今天老板多给了我二十奖金,还嘱咐我常来~我便来收缘。”
“什么意思?”
“你恨他们吧?扣下扳机,明天就会有亡命徒杀害无辜老人的新闻。”
“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我会放他们离开,他们也会忘记今天你搬家的事,我保证。但再之后,你的生活还会被他们破坏成什么样就和我无关了,过了这个村,再也没这个店。”
乔蕊有些犹豫。
她突然抬起头,看向叶浮生:“你真是个疯子,为了二十块,就可以绑架,杀人吗?”
“很值了,在很多地方啊,人命未必值这个价。”
乔蕊突然抱住叶浮生,吓了他一跳。然后,冷冷地对被绑着的人说:“以后,不许再来烦我!”
随后,小声在叶浮生耳边说了句:“谢谢,但容我拒绝,用你的命,换不值得的东西,很亏的。”
……
那一世的叶浮生很高,很壮,胳膊上还有刺青。千年的磨损,改变乔蕊一生的两个人,她就只记得邢堂主,却再也想不起来叶浮生的样子了。
……
叶浮生走过校园,拾起无人认领却记载着某人名字的花,找了个破瓶子填了些土,插进去,又放回原处。
叶浮生行过溪涧,捡起垂钓者断掉的鱼竿,当作鱼叉抓了一条鱼,烤熟,然后当作烤鱼的木签,再次丢掉。
叶浮生从破旧的车棚里,捡起一辆无人认领的自行车,骑着它,穿过每一处无人的街巷。
……
天道不问善恶,他叶浮生也不问。
他只知道,别人待他好不好。
浮生一凡人,尽凡人之恶,亦怀凡人之善。
但他从不要求别人做什么,也不拨乱什么反正,他只是看,静默地看。
非要他出手的话,那就只能是收缘:
他取一物,便要还一物。
他得一恨,便要报一怨。
除此之外,天地倒转,万物生灭,他都不关心,不影响他活着就好。
在万世轮回后,发下救世的宏愿,开篇人间道,不过还天地将他生为人形的因果。
为众人添【寒衣】,传道为众生之生,收了天缘,他无生。
道尽极恶,罪业滔天,承【心流】之志,结了地缘,他无死。
……
“他是个无政府虚无主义者。”
铭咎在他的研究记录里这样写道。
步生莲在他为旧日寒山舍留下的油画中题词:“阿生是个诚实的孩子,他只说过一个谎。”
张焱抠掉身上的痂,用血回复阿莲:“那便是,他不爱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升扬把快递盒放在叶浮生门口,随后看了看阿莲挂在门口的画,掏出签字笔再添一行:
“神闭上眼,便是慈悲。”
“不见善恶,便以平等对待众生。”
黑琉璃随手撕掉画布:“神可以闭眼,人为何不可呢?”
叶:“此浮生也,此人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