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骏府城的灯火却彻夜未熄。德川秀忠的御殿内，地图铺满了整张矮桌，德川家光正用朱笔在对马岛与壹崎岛的位置重重圈画，酒井忠世与土井利胜则俯身标注着各地藩主的兵船数量，纸页翻动的沙沙声与偶尔的争执声在殿内回荡。
“荷兰使者说，他们在大员（台湾）附近的舰队已启程北上，七日之内便能抵达长崎外海。”家光笔尖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有荷兰人的火炮支援，明军的船再快，也敌不过佛郎机炮的威力。”
德川秀忠却未接话，枯瘦的手指在长崎港的位置反复摩挲，忽然抬头看向土井利胜：“沿海各藩的兵船，何时能齐聚？”
“回大御所，萨摩、长州的战船已在途中，最多五日便能抵达指定海域。”土井利胜躬身道，“只是……佐贺藩的藩主称病，迟迟未发兵，是否要派人催促？”
“催？”德川秀忠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我的令，佐贺藩若三日之内不到，便以通敌论处，削藩夺爵！德川家的江山，容不得半点懈怠！”
土井利胜应声退下，殿内只剩父子二人。德川家光见父亲神色稍缓，低声道：“父亲，明日儿臣便亲自去沿海督战，定要让明军尝尝我日本武士的厉害。”
德川秀忠却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难得泛起一丝温情：“你是德川家的继承人，坐镇江户即可。海上的事，让萨摩藩主去办——他们世代靠海吃海，对付水师，比你我更懂门道。”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记住，此战若败，江户城的樱花，明年便再难开了。”
家光重重点头，转身大步离去，披风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与此同时，长崎城内的明军帅府依旧灯火通明。朱聿键站在沙盘前，指尖划过对马岛与本土之间的海峡，身后的郑芝豹抱着胳膊，脸上带着几分不耐：“侯爷，何必如此费事？直接率船队冲过去，把江户城炸平便是，省得他们纠集人马拖延时间。”
“郑将军稍安勿躁。”朱聿键头也未回，声音平静，“德川家已联合荷兰人，此刻贸然北上，只会腹背受敌。”他指向沙盘上的一处海湾，“此处是平户港，是日军必经之路，也是荷兰舰队最可能停靠的补给点。我们只需在此设伏，先打掉荷兰人的船，日军便成了无根之木。”
一旁的俞咨文抚掌道：“侯爷妙计！荷兰人虽火炮厉害，但船队数量远不及我军，且对近海地形不熟，设伏确是良策。”
朱聿键的眉头瞬间拧紧，沉默片刻后道：“孔有德……他是带着私怨来的。传令下去，若他再敢抗命，便以军法处置——哪怕是陛下的人，也不能坏了军国大事。”
话音刚落，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斥候掀帘而入，单膝跪地：“启禀侯爷，日军船队已从萨摩出发，荷兰舰队也出现在平户港外海，看阵型似要合兵一处！”
朱聿键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来得正好！”他抓起帅案上的令旗，声音陡然提高，“传我将令：张名振率台湾水师一旅守住长崎港，防止日军偷袭后路；郑芝豹率福建水师直插平户港东侧，断荷兰人退路；本侯亲率主力，明日拂晓突袭平户港，务必一战击溃联军！”
“得令！”帐内将领齐声应和，甲胄碰撞声震得烛火噼啪作响。
郑芝豹临走时忽然回头，咧嘴一笑：“侯爷放心，当年在料罗湾，荷兰人就被我们打得哭爹喊娘，这次定让他们再尝尝滋味！”
朱聿键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在沙盘上轻轻敲击。他知道，这场海战不仅关乎跨海远征的成败，更关乎他能否在朝堂的暗流中站稳脚跟。海风从纸窗缝隙钻进来，带着咸腥的气息，仿佛已提前吹响了黎明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