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柳清这一脉算起,柳恪他们这一房应归为六房。既不居长也不居幼,既无长辈的特别宠爱,也无权势可依,为何独得一处大宅?
柳家先前在工部任职,沾染了不少“务实”的风气。
分产之时,叔伯们考虑到柳清不爱出门,纷纷发扬友悌风格,言称不能让兄弟在家憋闷,硬是把胜业坊大宅塞给了六房。
实际上他们这一房,哪怕柳慎后来开枝散叶,主家加起来依旧不到十口人,住一个两进的院子绰绰有余,更何况柳慎常年在洛阳任官鲜少归家,根本用不上大宅院。
既然六房独占了大宅,相应的他们几乎没有分到其他任何有出息的产业。
柳清不曾出仕,秦本柔再是精明强干,在这种大事上也说不上话,最后只能认了。气得她直想把柳清踹出去睡大街。
在那段时间里,家中唯一的收入来源竟然是秦本柔的陪嫁,再往后柳慎出仕,才多了一份俸禄。
这座曾经热闹非凡、居住着几十上百口人的大宅,突然间变得冷清异常,仅凭六房的人口根本无法维持宅子的生机。
柳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晚上都不敢踏出房门半步,总觉得外面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
宅院乃是木石所造,需要人气来养护。若长久无人居住打理,很快就会荒废衰败。
就像段晓棠受赏的那座荒宅一般,兴建时间都差不多,如今却已是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一片荒凉。
但想要维持一座大宅正常运转,需要的人力何其之多。
六房压根不需要奴婢前呼后拥的排场,但秦本柔还是咬咬牙买了些仆人进来,只为了有人能打扫庭院房屋,不让宅子显得太过荒凉。
可最后算了一笔账,却发现入不敷出,得不偿失。
后来总算是让秦本柔想出了一个法子——将几个外路院子出租,“请”人来养护,还能得些租金补贴家用。
如此做法自然有失体面,但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
几个院子全都租了出去,秦本柔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其他房头跳出来指指点点,秦本柔只有一句回复——把当初分家的产业调换过来,我们可以去住小宅子,经营小田庄、小商铺。
官N代出身的柳家六房,着实体验了一把房产税的威力——差点养不起房子。
至于把大宅卖了,置换成小院子,在他们认知里就更失体面了。一大家子连个五进宅院都没有,可见是真的败落了。
况且秦本柔还存了些指望,将来柳恪兄弟几个开枝散叶,三代四代同堂,总不至于没地方住。
以柳家现在的底蕴,已经无力再为他们兄弟三人另外置办分家的宅邸了。
不到实在养不起的地步,秦本柔是绝对不会放弃这座宅子的。
柳恪对着众人吐露一丝实情,“我家人口单薄,院落若是长久无人居住,恐怕很快就会荒废掉。”
林婉婉点点头,她常去柳家内院,和其他高门大户比起来,柳家的确算得上仆婢稀少,显得格外冷清。
段晓棠缓缓转头看向李君璠,李家同样算得上人丁稀薄……转念一想,李家兄弟几个分产不分家,这样的运转模式至少维持了几十年,情况自然要比经历过一次分家的柳家要好得多。
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以后还得好好计算一下人口配置才行。”
人少了,连基本维护都做不到。过不了多久梁木朽败,大门结网。人多了又觉得嘈杂,就像现在的小院一样。
林婉婉以不变应万变,“让明月考虑去。”
段晓棠反问道:“那你呢?”
林婉婉两手一摊,心安理得道:“我负责享福,顺便帮你们纾解心理压力!”
段晓棠:“那你知道我现在在烦恼什么吗?”
林婉婉夹了一块烤好的五花肉放进段晓棠面前大的碟子里,“没乐子!”
段晓棠嘟囔道:“我想吃牛肉!”
林婉婉语气中带着几分哄骗的意味,“忍忍吧!长安和草原远隔千里,说不定哪头牛牛就思乡了呢!”
北征大军带回无数草原牲畜,虽然大部分进了太仆寺和达官贵人的腰包,但长安的食肆酒楼依旧近水楼台先得月购入了不少牛羊。
朝廷明令禁止宰杀耕牛,但这可是正宗的草原野牛,没穿鼻环,赶到地里也不会拉犁耕地。长安和草原气候环境差异巨大,一不小心水土不服也在情理之中。
以大吴的社会伦理来看,偷吃牛肉和偷人的刺激性大致等同。也就是考虑到牛的特殊属性,才没有人明目张胆地办全牛宴。但最近几天,长安肉市的牛肉供给量顶得上过去半年了。
段晓棠无奈笑道:“你比我还能扯!”
她顶多就琢磨个中暑,哪有林婉婉这么离谱的。
李君璠:“也可能是殉情呀!”
一言既出,引得桌上几人纷纷瞩目。
段晓棠默默地竖起大拇指,这脑洞,也是没谁了。
做师父的可以随意翘班,但当徒弟的却得安安分分地在医馆待到放学。
杜谦将杜若昭和齐蔓菁带来东院,三人也不故作客气,净手后坐在边角位置开始烤肉吃。
林婉婉问道:“今天老爷子教了什么?”
杜若昭正忙着吃烤肉,没空搭话,嘴里塞得满满的。
齐蔓菁应道:“牡丹,各种各样的牡丹。”
段晓棠问出一个外行人的问题,“牡丹不就是牡丹,颜色、花型不一样吗?”
杜若昭好不容易将肉吞咽下去,话说的好像饶舌似的,“是荷包牡丹、缠枝牡丹、?朱槿牡丹、野牡丹、小牡丹、臭牡丹……实物大约能分辨,但画在纸上,我差点瞎了!”
其他人被各种各样的牡丹绕得头晕脑胀,耳朵都快聋了。
段晓棠结结巴巴问道:“有这么多牡丹?”
林婉婉平静地回答道:“大多是牡丹的远房亲戚,底下还有子子孙孙呢!”
一个有医学背景的绘画老师多么值啊!其他画师估计只认得最常见的牡丹,哪知道它还有那么多远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