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虎目决然,将虎头枪高高抡起,运足浑身力气,朝着雕花殿门砸去。那雕花殿门本就坚固异常,可在牛金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之下,还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 “吱呀” 声响,木屑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飞溅开来。
“不必动粗,门开也!你们进来吧。”
殿门固若金汤,只听得“嘚啰”声响,门栓掉落,大门从内而开。
李繁二人走进宫殿,一位身着黑色龙袍的男子坐在龙椅上,面容清瘦,眼神中尽是疲惫与忧虑,李繁一看就认出来是汉献帝刘协。
在他身旁,站着一位身着长袍、气质儒雅的男子,想必就是荀彧。房内只有两人,刘协的声音他听过,不是,刚才让他们进来的声音,应该是荀彧的。
事态紧急,郭嘉说不定很快就追过来了,李繁顾不得其他,手指窗外黄色星点,长话短说:“陛下,董承没了。你跟不跟我走?我有办法带你走!”
汉献帝半躺在龙之上,没有动弹,有些疑惑,目下宫城内天罗地网,如何能走?
他看到两人满身尘土,乌漆嘛黑,背着木炭和布匹,顾左右而言他:“朕实在困乏,不想走,事情你也说完了,走吧!”
怎么是这个反应?难道董承谋事不通知汉帝?不可能吧!
以为刘协没听清,李繁加大声音,又强调一遍:“董承没了,曹操也班师了,再不走就走不成啦!”
汉帝疑惑更甚,他知道今夜荀彧找他有事,外面乒铃乓啷,发生什么事情,他并不清楚。
荀彧是何人?乃是曹操放到宫里任职的尚书令,和曹操关系匪浅,有这个外人在,他岂能随意和李繁说关于那天破指下诏书的话。
“朕不知道不在说什么,朕正在和荀卿商谈国事,不觉夜深,你来大呼小叫?董国丈,曹司空的名讳也是你能狂乱喊的?来人,乱棍打出!”
翻脸不认人?李繁深吸一口凉气,这和自己预想中的怎么完全不一样啊!
侍卫都被挡在门外呢,更无人进。汉献帝心气狂涌,脸色却不变,坐正身体,牙齿嚼碎,眼神狠狠直视李繁,强忍泪珠,不从眼角坠落。
李繁迎着目光,仍以柔光回应,竖起大拇指,倒指向背后包袱:“大哥,别怕,我能带走,从天上走!”
牛金也转过身,以后背示人,虎头枪在地上重重一顿:“繁哥备了热气球,只要首肯,定能安然脱身!”
荀彧皱皱眉头,雅步往前,施个礼节,柔和和打断二人:“黄巾军与朝廷为敌已久,陛下宅心仁厚,不想与之有所牵连,你如此,是何目的?”
果然,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在他们心中,黄巾首领张角善用妖术,是个祸国殃民的妖道,不足与之谋!
李繁连忙说道:“我虽为黄巾军,但并无与陛下为敌之意。此次前来,是想带陛下脱离魔掌。”
汉献帝从龙椅上猛站起,龙袍下摆扫过玉案,发出簌簌声响,他眼中荡起波澜,望向李繁,随即又黯淡下去,心内嘀咕:“朕... 朕已是笼中雀,又能逃到何处?”
荀彧声音变硬,给他们泼了盘冷水:
“黄巾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岂有你说的这般善良?你们不过是战败逃亡,才想出这番说辞罢了。曹司空世食汉禄,终身为汉臣,天下之大,能救陛下的,只有他,你在胡说什么带陛下逃离魔掌,简直混账话!”
汉献帝沉默不语。
牛金听闻,顿时火起,虎头枪一横:“荀彧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繁哥的黄巾军大多都是穷苦百姓,所到之处,从不随意伤害百姓,反观曹军,哼哼!”
冷风从殿外吹进来,荀彧袍袖在夜风中微微颤动:“匹夫之勇,也敢妄议国事?曹司空奉天子以令不臣,护得这汉室江山半壁周全。你们黄巾军打着义旗,实则与乱臣贼子无异!”
“跟他废什么话。老二,敲晕他!”
指令一达,牛金大啸一声,虎头枪直刺而出,将至之时,枪头旋转,枪柄向前。荀彧猝不及防,欲举臂抵挡,不曾听 得“砰” 声巨响,他直直飞了出去,撞在龙椅扶手上,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汉献帝见荀彧不省人事,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哭腔大起:“当之,董卿伏诛,如之奈何?”
哭声悲苦,声声入血,声声尽是回忆。汉帝乱中继位,受制于董卓,董卓受诛,继而李郭乱政,两者相争,又做傀儡,幸驾许都,以为终得忠臣,不意仍是虎穴。
一路流离,人不人,臣不臣。
“陛下,曹操野心勃勃,狼子之心路人皆知。董承拼死一搏,如今却惨遭成了曹操阶下囚。若陛下继续留在这,不过是曹操手中的傀儡,性命危在旦夕!我已备好热气球,可带你离开许都!”
李繁抬起头,目光坚定,望向汉献帝。
汉献帝踉跄后退半步,伸手扶住龙案才勉强稳住身形,神色极为复杂,苦笑着自嘲:“离开许都?自董卓之乱后,朕被各方势力争来夺去,天子威严早已荡然无存,如今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相比之下,朕在许都到安生些。”
殿内烛火明灭不定,汉帝清瘦面容更加憔悴,他望着李繁背上鼓胀的包袱,不由笑着摇头。
李繁急了,边同牛金一起解下包袱,理好锦布,边叫牛金去准备站立用的托框,边吼道:“陛下,如今曹操势力渐大,异心必显,迟早会篡汉自立,留在许都绝无活路。您随我走,去寻一处安稳之地,再图复国大业。”
汉献帝犹豫了,他心中何尝不想摆脱曹操的控制,可多年的傀儡生涯让他失去了勇气。
两人相比,曹操这棵树更大,虽说傀儡,在许都,曹操起码给了朕尊重,若离开了,李繁自身难保,又是颠沛流离,毫无安身可言!
出了许都,吃穿用度从何而来?护驾亲兵又去哪里招募?难道要朕像先帝那样,在荒野中啃食树皮?
曹操觊觎皇权,难道李繁就不是?
这些念头冷不丁就从汉帝心内深处咕噜咕噜冒出来。
他还是摇头。
“朕毕竟是皇帝,曹操不会为难朕的。倒是朕的董妃,已有三月身孕,国丈伏诛,曹操回到许都时定会牵连董妃。当之,为保朕一滴血脉,你带着董妃走吧!”
李繁手中锦布骤然滑落,他望着汉献帝眼中的恐惧与戒备,突然意识到,这位年纪比自己小,经历比自己丰富,困在金丝笼里的帝王,早已疲惫不堪。
牛金扛着木制简易托框踏出殿门,又从李繁手中拿走锦布作伞,来回的脚步声沉重,和不远处火光下的追赶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援军须臾便至,无暇思索。李繁万没料到汉帝竟会提出如此要求,惊愕万分,然稍作迟疑后,亦颔首道:“果真想留?也罢,你且安心,我必护董妃周全。”
汉帝召来董妃,董妃虽满面惊惶,但事情败露,曹操狠毒,为腹中胎儿计,仍咬咬牙,随李繁行至热气球边。
牛金早已将热气球组扎妥当,燃起火来,锦布制成的伞布于热力烘烤吹拂下,急速膨胀,伴着烈烈火焰声摇摆。
“速上,莫要迟疑!”
董妃涕泪盈满,跪拜作别,汉帝一改平素之端庄,怀抱着董妃往前迈了两大步,置于托框之内,心下百感交集。李繁与牛金亦跳入其中,拉动拉绳,热气球徐徐升起,朝向外方,越过宫殿屋脊,冲入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