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公爵夫人,伊莉莎·冯·艾森伯格,正如她“端庄守礼”的名声所昭示的那般,并未对克伊特展露丝毫刻薄或敌意。
相反,她更像是一位被命运之手强硬地塞进这出悲剧里的、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她谨守本分,如同一台精密校准的仪器,一丝不苟地履行着公爵夫人的职责:安排府邸运作,出席必要的社交场合,维持着公爵府表面的体面与平静。
她从不试图取代艾莉娅在任何人,尤其是凯恩公爵和克伊特心中的位置,也小心翼翼地避免任何可能被视为“越界”的温情举动。
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穿着符合身份、却总是略显宽大、仿佛要将自己藏起来的华丽裙裾,在公爵府冰冷的大理石走廊里安静地移动。
克伊特能“感知”到她内心的复杂情绪:一种淡淡的无奈,一丝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知,以及…对眼前这个破碎家庭,特别是对那个银发蓝眸、如同易碎琉璃般少年的,深藏的、克制的同情。
一个清冷的月夜,克伊特独自坐在母亲生前最爱的花园露台上,银发在月光下流淌着清辉,浅蓝的眼眸望着虚无处,仿佛要穿透这华丽的牢笼。
伊莉莎夫人悄然出现,厚重的裙摆拂过冰凉的石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没有靠近,只是选择了一个不远不近的石凳坐下,与他共享这片寂静的月光。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
“克伊特少爷。”
她并未使用更亲昵的称呼。
“有些事…就像这夜空的星辰,看似无序地散落,轨迹却早已在创世之初便被刻下。
它们运行、碰撞、熄灭…非人力所能更改。
我们身处其中,渺小如尘埃,所能做的…唯有接受。
逆流而行,只会被洪流碾得粉碎。
逆来顺受…并非怯懦,有时…只是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冷的雨滴,敲打在克伊特早已冰封的心湖上,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能“感知”到她话语中的真诚,那份沉重的、对命运无力感的共鸣。
他理解她的处境,理解她话语中那份试图传达的、近乎悲悯的劝慰。
他沉默着,没有反驳。
理解,但绝不接受。
他无法接受她坐在母亲曾经的位置上,哪怕她无辜。
他的家人父亲凯恩公爵、比他年长几岁、性格更像父亲的姐姐也默契地维持着这种疏离的平衡。
他们对伊莉莎夫人保持着贵族应有的、无可挑剔的礼节,但那份骨子里的隔阂与冰冷,如同公爵府终年不散的寒气,弥漫在每一次目光交汇、每一次公式化的问候之中。
家,早已名存实亡,只剩下冰冷的秩序和压抑的沉默。
然而,克伊特并未寻求家人的慰藉。在母亲死后,他如同受伤的幼兽,开始本能地、病态地疏远仅存的至亲,他的父亲和姐姐。
他将母亲的死,沉重地、固执地背负在自己身上。
那双能看透“恶”的眼睛,成了他自我折磨的刑具。
他无法摆脱一个念头: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不祥”,母亲就不会成为靶子,不会成为敌人用来打击父亲的弱点!
他才是灾祸的源头!这份深植于心的、扭曲的自责,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让他卑微地蜷缩在自我构筑的囚笼里,试图用彻底的疏离和隐藏,来“保护”仅剩的家人不再因他而受害。
他厌恶自己的存在,厌恶这双眼睛,厌恶这头刺眼的白发。
他将自己封闭起来,用冷漠和疏离筑起高墙。
任何试图靠近、试图窥探他内心伤痛的人,都会被他用无形的尖刺狠狠刺伤,拒之千里。
但,偏偏有这样一个人,无视所有尖刺,毫无顾忌、甚至有些蛮横地闯入了他的世界。
文森特·莱因哈特。
他的舅舅。
母亲艾莉娅唯一的弟弟。
玄澜帝国赫赫有名的骑士,绰号『不羁骑士』。
他并非玄澜帝国本土培养的骑士,而是从古老而超然的『骑士圣殿』中脱颖而出,以狂放不羁的战斗风格和难以捉摸的行事作风闻名。
后被凯恩公爵招揽,成为公爵麾下最精锐骑士团的团长。
文森特是个极其矛盾的存在。
他拥有着莱因哈特家族标志性的深邃轮廓和如同熔金般的灿烂金发,碧绿的眼眸总是闪烁着玩世不恭的光芒。
他会突然出现在克伊特房间的窗外倒挂着打招呼;会在严肃的家族晚宴上,用面包屑在餐桌上堆砌滑稽的图案逗弄侍从;
会穿着沾满训练场泥泞的盔甲,大大咧咧地冲进公爵的书房汇报军情,留下一串泥脚印。
在所有人眼中,包括克伊特那感知“恶”的能力中,文森特的行为都充满了令人哭笑不得的混乱和无厘头。
然而,克伊特却能穿透这层喧嚣的表象,“看”到舅舅内心深处那如同无底深渊般的悲伤。
那是失去至亲姐姐的剧痛,被刻意用夸张的嬉闹所掩盖的、永不愈合的伤口。
文森特看向克伊特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贪婪的温暖。
对于失去了姐姐的文森特来说,克伊特,这个拥有着姐姐银发和纯净眼眸的孩子,是他在这冰冷世界上仅存的、血脉相连的家人,是他唯一想要守护的光。
可即便如此,克伊特依旧固执地紧闭着心扉。
他感激舅舅带来的片刻喧闹和温暖,却更加恐惧。
他害怕舅舅的亲近会招致不测,害怕自己这“诅咒”的阴影会笼罩在舅舅身上。
他像一只受惊的蚌,用坚硬的壳将自己和舅舅那真挚的关怀隔绝开来。
更深的绝望,来自他自身力量的“缺失”。
在他因感知到母亲遇害而剧烈冲击晕倒的那天,在无尽的冰冷“恶”意和父亲那焚尽世界的痛苦烈焰冲刷下,他并非毫无所得。
在意识的深渊里,他模模糊糊地触碰到了某种东西一个核心,一个源头,一个仿佛蕴藏着无尽可能性的…雏形。
那是他『元力』的种子,觉醒了!
然而,讽刺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颗种子的存在,它就在他灵魂深处沉睡着,散发着微弱却真实的光芒。
可无论他如何尝试呼唤,如何集中意念,如何按照帝国基础元力引导术去冥想,都无法调动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
那感觉就像一个拥有无尽财富宝库钥匙的人,却发现自己是个全身瘫痪的废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宝库大门,连抬起手指转动钥匙都做不到!
没有元力!空有雏形,却无法发芽!
这比从未觉醒更令人绝望!
这残酷的现实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克伊特。
它无情地印证了他最深沉的恐惧他不仅是个“不祥”的灾星,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一个连保护自己、保护身边人都做不到的累赘!在未来的风暴中,当家人再次遭遇危机时,他只能像母亲遇害时那样,无力地旁观,痛苦地感知,然后…再次失去。
这种认知,将他拖入了更深的自我厌恶与封闭的泥沼。
就在克伊特沉溺于这无边的黑暗与自我放逐中,如同一株即将在华丽囚笼里彻底枯萎的幼苗时,一道炽烈如火、足以焚毁一切阴霾的身影,带着不容置疑的狂傲与力量,闯入了他的生命,也彻底改写了他的轨迹。
她的名字,如同划破夜空的旭日,带着焚尽一切腐朽的威势。
『奥罗拉·莱茵斯诺娃』
她的到来毫无预兆,亦无礼数可言。
那是一个沉闷的午后,公爵府正因一场例行而乏味的元老院使节来访而气氛紧绷。
克伊特如同往常一样,将自己隐没在议事厅厚重的帷幕阴影之后,像一道无声的幽灵,冷眼旁观着父亲与那些虚伪老者之间冰冷的交锋。
突然,一股极其霸道、如同实质热浪般的气息,蛮横地撕裂了议事厅外压抑的空气!
沉重的橡木大门并未被推开,而是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中,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轰成了漫天飞溅的木屑碎片!
硝烟与木尘弥漫中,一道身影踏着破碎的门扉,如同降临人间的火焰魔神,昂然步入这象征着玄澜帝国最高权柄与森严规矩的殿堂!
『奥罗拉·莱茵斯诺娃』
她并非高大的女子,身姿却挺拔如燃烧的长矛,每一步踏下,都仿佛有烈焰在地面烙印!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头如同熔岩奔腾、又如旭日初升时最炽烈云霞般的赤焰长发!
长发并未束起,而是狂放不羁地披散在肩头与背后,随着她行走的动作肆意飞扬,仿佛有真实的火焰在发丝间流淌跳跃,散发着灼人的热浪与光晕!
她的面容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柔美,而是如同被烈火精心雕琢过,轮廓深邃而锋利,带着一种野性难驯的侵略性美感。
尤其令人心悸的,是她的双眸,如同两轮熊熊燃烧的、纯粹的旭焰之瞳!
瞳孔深处并非人类眼眸的构造,而是如同两团不断坍缩爆发的微型恒星,熔金般的赤红中流淌着炽白的耀斑,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在扭曲、灼烧!
此刻,这双蕴含着焚天之怒与无尽威能的眼眸,正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讽,扫视着厅内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些狼狈的元老们。
她并未穿着象征骑士圣殿庄严肃穆的制式铠甲,也没有穿戴符合贵族礼仪的华服。
一身紧身的、由某种暗红色、仿佛龙鳞般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奇异皮革制成的劲装,将她矫健而充满爆发力的身躯勾勒得淋漓尽致。
肩甲是狰狞的、如同展翼火鸟般的赤金造型,护臂与战靴线条流畅而锐利,上面蚀刻着古老的、如同火焰图腾般的符文,随着她的动作流淌着熔岩般的光芒。
这身装扮,华丽得近乎嚣张,狂野得彻底践踏了玄澜帝国一切关于着装礼仪的规矩!
腰间悬着一柄造型古朴、剑鞘却如同烧红烙铁般散发着高温与红光的长剑,更添几分凶戾之气。
她脸上没有愤怒,反而挂着一抹狡诈而张扬的笑容,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露出雪白尖利的犬齿,仿佛一头盯上了猎物的火焰凶兽,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与戏谑。
“哟,挺热闹啊,老家伙们?”
奥罗拉的声音清亮而极具穿透力,带着火焰爆裂般的质感,在死寂的议事厅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隔着几条街就闻到你们身上那股子陈腐发霉的规矩味儿了,熏得我头疼!
我是来彻查『不羁骑士』的姐姐也就是前公爵夫人一案的。
这里真闷嗨,晦气!”
她话音未落,随意地一挥手。
轰!
议事厅一侧巨大的、描绘着帝国辉煌历史的彩绘琉璃窗应声爆碎!灼热的气流裹挟着无数晶莹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入!
狂暴的劲风瞬间吹散了沉闷的空气,也将那些元老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和胡须吹得凌乱不堪,华贵的袍服猎猎作响!
“放肆!”
“大胆狂徒!”
“卫兵!卫兵!”
短暂的死寂后,元老们爆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他们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在帝国核心的议事厅,被一个女人破门碎窗,肆意羞辱!
门外的公爵府精锐护卫早已被惊动,此刻如同潮水般涌入,锋利的兵刃闪烁着寒光,瞬间将奥罗拉团团围住!
为首的护卫队长脸色铁青,厉声喝道:“拿下这个擅闯公爵府、袭击元老院的狂徒!”
克伊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护卫身上瞬间飙升的杀意和元力波动!这个女人…她疯了吗?她会被撕碎的!
然而,面对数十倍于己的精锐护卫和汹涌的杀气,奥罗拉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那双旭焰之瞳中的光芒也更加炽烈!
“蠢货。”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清脆却带着令人胆寒的穿透力。
“其实圣殿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你们的宗主国,我可以认为你们在……向骑士圣殿发起挑衅?”
话音未落,她动了!
没有拔剑!仅仅只是左脚向前,看似随意地在地面一踏!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金红色的炽热冲击波,以她落脚点为中心,如同狂暴的熔岩海啸般轰然炸开!
地面铺就的坚硬黑曜石板寸寸龟裂、熔化、向上翻卷!狂暴的热浪裹挟着碎石和熔岩碎片,如同毁灭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议事厅前半部分!
“啊——!”
“我的眼睛!”
“烫!烫死我了!”
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气势汹汹扑上来的精锐护卫,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这股纯粹由力量爆发形成的冲击波狠狠掀飞!
他们身上的精钢铠甲在接触到冲击波的瞬间,就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块般扭曲、软化、甚至部分熔化!
滚烫的金属贴在皮肤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声和焦糊味!
护卫们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墙壁、柱子上,筋断骨折,瞬间失去了战斗力!整个议事厅前半部一片狼藉,如同被陨石撞击过!
冲击波在距离凯恩公爵和元老们所坐的主位前数尺处,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戛然而止,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翻滚哀嚎的护卫。
死寂!绝对的死寂!
只剩下护卫痛苦的呻吟、熔岩滴落的“嗤嗤”声,以及奥罗拉脚下那一片熔融地面散发出的恐怖高温和红光。
凯恩公爵依旧端坐主位,深蓝的眼眸死死盯着奥罗拉,手背上青筋再次暴起,但身体却纹丝未动。
元老们则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颤抖,看向奥罗拉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如同看着从地狱爬出来的魔神。
奥罗拉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旭焰之瞳带着戏谑,扫过那些瘫软在地的护卫,最终落在惊魂未定的元老们身上,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厅:
“配合一下会死?”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你们引以为傲的规矩?精心编织的秩序?对我来说…”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一团纯粹由金红色能量构成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烈焰凭空燃起,跳跃着,将她的面容映照得更加妖异而危险。
“…脆弱得就像这地上的破木头渣子!” 她五指猛地一攥!
噗!
那团毁灭烈焰瞬间湮灭,只留下一缕青烟。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长鞭,狠狠抽打在每一个元老的心上:
“听说你们在给骑士圣殿门过来的骑士制定规矩啊,还是一些极其不合理的条约。
啊,当然了,我并不否定规矩的存在。
规矩?那是给弱者制定的枷锁,是强者用来统治羔羊的工具!
你们坐在这个位置上,玩弄权术,制定规则,不是因为你们代表了什么狗屁真理和正义,仅仅是因为我,奥罗拉.莱茵斯诺娃
『骑士圣殿』现殿主。
暂且还能容忍你们。”
她嗤笑一声,充满了不屑。
“但记住,”
奥罗拉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极地寒风刮过熔岩。
“我对你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护卫,扫过破碎的大门和窗户,最终定格在凯恩公爵那深沉如渊的脸上,意有所指。
“…我对您的遭遇深表哀悼,但我绝不会姑息,任何一个人伤害『骑士圣殿』庇护之下的子民。”
她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字都带着火焰的灼热与金属的铿锵,狠狠砸在克伊特的心上!他站在阴影里,浑身冰冷,却又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从灵魂深处涌起!
他“看”着那个女人,看着她以最蛮横、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将玄澜帝国森严的等级、繁复的规矩、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体面,如同垃圾般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他“看”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元老们眼中纯粹的恐惧!那是对超越规则的力量最本能的敬畏与臣服!
他“看”到了父亲眼中那冰层下骤然亮起的、如同被点燃的火种般的某种被压抑许久的渴望!
他更“看”到了奥罗拉身上那如同旭日般熊熊燃烧、焚尽一切阴霾、纯粹到极致的——力量!那不是元老们玩弄权术的“力”,而是打破规则、重塑秩序、守护(或毁灭)一切的…绝对实力!
这一刻,奥罗拉·莱茵斯诺娃用一场震撼到极致的暴力表演,给克伊特·玄澜上了毕生难忘的一课:
在这冰冷而残酷的世界里,一切的规矩、体面、甚至所谓的命运,皆是建立在绝对的实力之上!
若没有绝对的实力作为基石,一切规矩都是摇摇欲坠、一触即碎的浮云!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脆弱不堪、充满算计与背叛的人性,不如将一切赌注,压在自身所能掌握的、绝对强大的实力之上!
只有力量,才能守护你想守护的,打破你想打破的!
这粗暴而直接的真理,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克伊特冰封的灵魂之上,将他长久以来的迷茫、恐惧、自我厌恶,灼烧出一个巨大的、透出光亮的窟窿!
奥罗拉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帷幕,精准地锁定了阴影中那个银发蓝眸的少年。她脸上那狂放狡诈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旭焰之瞳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发现璞玉般的欣赏。
她迈步向前,无视满地狼藉和哀嚎,径直走到克伊特藏身的帷幕前,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微微俯身,那双如同熔融黄金般的眼睛直视着克伊特冰蓝色的瞳孔,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火焰低语的诱惑力:
“小子,你叫什么?你这双眼睛…有点意思,像冰封的湖,底下却藏着火种。”
她伸出带着暗红皮革手套的手指,似乎想挑起克伊特的下巴,但最终停在了半空。
“窝在这个华丽腐朽的鸟笼里,把自己冻成冰块,太浪费了。
跟我走,加入骑士圣殿。
我,奥罗拉·莱茵斯诺娃,『旭日骑士』,亲自教导你。”
她的邀请,如同在克伊特冰封的心湖上投下了一颗燃烧的陨石!骑士圣殿!
那是舅舅文森特出身的地方!一个超然于帝国之外,以力量与信念为尊的圣地!
而眼前这个女人,拥有着焚毁一切规则的力量!她能教他…掌握力量?!
希望!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足以融化坚冰的希望之火,在克伊特冰蓝色的眼底猛地燃起!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但那份渴望,那份被点亮的、对力量的极致渴望,几乎要从他眼中喷薄而出!
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毕竟眼前这个脚踢公爵元老院,拳打精英护卫队的疯女人,他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然而,就在他即将开口拒绝的瞬间:
“很好!眼神不错!”
奥罗拉脸上的狡黠笑容瞬间放大,甚至带上了一丝得逞的意味。
她根本不等克伊特说出那个“不”字!
克伊特只觉得眼前一花,奥罗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近!他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只感觉后颈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精准无比的酥麻!
“呃…” 克伊特眼前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意识如同断电般彻底熄灭。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秒,他最后的念头不是愤怒,而是荒谬:
这…这哪来的疯女人?!绑架?!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鼻尖萦绕的早已不是公爵府那混合着熏香与冰冷石尘的空气,而是阳光、汗水、钢铁、皮革以及某种…炽热能量残留的独特气息。
他躺在一张坚硬的石床上,透过简陋窗户看到的,是陌生的、高耸入云的、刻满古老符文的巨石建筑轮廓,还有远处训练场上传来的、充满力量感的呼喝与金铁交鸣之声。
这里,是骑士圣殿。
回忆的洪流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那些冰冷华丽的牢笼、压抑的沉默、滔天的恶意、自我厌弃的泥沼、以及那如同旭日般焚尽一切闯入他生命的火焰身影…瞬间被拉远,模糊。
“呃…!”
克伊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般剧烈地喘息着!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冷汗浸透了额前的银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慌乱,左右张望。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玄澜帝国公爵府那冰冷的穹顶,也不是骑士圣殿训练营简陋的石屋。
而是圣殿废墟深处,他熟悉的训练场。
粗糙的石壁,跳跃的篝火余烬,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烬和夜露的气息。
他的目光流转,最后定格在身旁。
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他身边,裹在略显宽大的毯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
白金色的发丝如同流淌的月光,散落在枕畔。
脸上覆盖着那层神秘的暗黑色绸带,呼吸均匀而绵长,睡得无比安详。
正是乌。
看到乌安静沉睡的侧脸,感受到身边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克伊特那因噩梦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骤然松弛下来。
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冰冷的汗水似乎也带走了噩梦的余悸。
他重重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肺腑中积压的所有阴郁和恐惧都倾吐出去。
他抬起手,有些疲惫地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沉默了片刻,克伊特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低声咒骂了一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对那遥远梦魇的烦躁:
“妈的…又做噩梦了。”
……
……
……
高烧,老实了,一边打针,一边唯唯诺诺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