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殿堂入口如同巨兽坍塌的咽喉,弥漫着万年尘埃与时光凝固的沉重气息。
伊弗格林老爷子站在那巨大的、破损的石门前,粗犷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
他粗壮的手指轻轻拂过石门边缘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爪痕那绝非寻常生物所能留下,痕迹中甚至残留着一丝令人心悸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冰冷锐意。
“都跟紧了,小崽子们。”
老爷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怕惊扰了沉睡于此的古老英灵。
乌则一直处于一种异常的沉默状态,暗灰色的眼罩下,所有感知都高度集中在那殿堂深处隐隐传来的、令他血脉悸动的熟悉力量波动上。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踏入殿堂内部。
光线瞬间黯淡下来,只有几缕侥幸穿透上方坍塌穹顶缝隙的微弱天光,如同苍白的手指,勉强照亮这巨大无比的空间。
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残破,无数巨大的石柱断裂倾颓,如同巨人的骸骨散落一地。
地面铺就的黑色巨石早已碎裂不堪,缝隙中生长着发出幽蓝微光的奇异苔藓,提供了唯一的光源,却也增添了几分诡谲。
空气冰冷彻骨,并非单纯的低温,而是一种能渗透骨髓、冻结灵魂的阴寒。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与苍凉。
墙壁上,那些尚未完全剥落的古老壁画和浮雕,描绘着早已失落的史诗场景。
骑士与形态扭曲、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搏杀,星辰陨落,大地崩裂…每一幅画面都充满了磅礴的力量感与…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悲壮。
赞德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妖异的紫眸警惕地扫视四周,连他都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安迷修更是小脸发白,下意识地靠近了雷蛰一些,碧绿的眼眸中写满了紧张与敬畏。
雷蛰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过那些壁画和地上的痕迹,似乎在努力解读着其中蕴含的信息。
伊弗格林没有理会少年们的反应,他的目光径直投向殿堂最深处。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在无数断裂石柱的环绕中心,地面并非破碎的巨石,而是一整块巨大无比、光滑如镜的黑色物质。
它并非岩石,也非金属,更像是一种…凝固的黑暗!其表面没有任何反光,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只是看着,就让人产生一种灵魂要被吸进去的眩晕感!
而在这块巨大黑色“镜面”的正中心,静静地悬浮着一件东西。
它被无数条粗大的、由暗金色能量构成的锁链层层缠绕、封锁。
那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微繁复、不断流动变化的古老符文构成,散发出强大而神圣的禁锢之力。
锁链的另一端,则深深地没入四周的虚空之中,仿佛与整个殿堂、乃至整个骑士圣殿的根基融为一体!
被封锁其中的那件东西,外形极其奇特。
像是一面盾牌,却又并非传统的样式。
其主体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椭圆形,边缘并非锋利的刃口,而是如同水流冲刷万年形成的圆润曲线,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鳞片的天然弧度。
它的材质更是诡异莫名,通体呈现出一种混沌的、不断缓慢流动的暗灰色,仿佛是由无数种不同性质、互相冲突的能量被强行压缩、融合而成。
仔细看去,那暗灰色的流动物质中,时而闪过金属的冷光,时而透出岩石的厚重,时而泛起水波的涟漪,时而又蒸腾起虚无的雾气…各种物质形态在其中生灭不定,冲突却又诡异地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
祂的表面,没有任何精美的雕花纹饰,只有一道极其醒目的、贯穿了整个盾面的裂痕!
那裂痕并非简单的破损,而是一种…仿佛空间被撕开后又强行粘合的、扭曲的黑色缝隙!
缝隙边缘不断逸散出丝丝缕缕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扭曲能量,发出极其细微、却直刺灵魂深处的“滋滋”声。
仅仅是看着那道裂痕,就让人感到头晕目眩,仿佛心智都要被其扭曲!
整个被封锁的盾牌,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矛盾而恐怖的气息。
它既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如同大地般沉凝厚重的意义不明的意志,又散发着一种极度不稳定、极度混乱、仿佛随时会爆开、将周围一切法则都彻底湮灭的毁灭波动。
神圣的禁锢锁链与盾牌本身那混乱扭曲的气息不断碰撞、抵消,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
伊弗格林的声音干涩,带着无比的凝重,眼神柔和且怀念。
“V级禁物『焉知身在渊』。”
“5级禁物?!”雷蛰失声惊呼,锐利的紫电眼眸中充满了骇然!他显然知道这个分级意味着什么。
赞德和安迷修虽然不太清楚具体分级,但光是感受到那东西散发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就足以让他们明白其恐怖程度。
“禁物…?”乌忽然开口问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的意识牢牢“锁定”着那被封锁的盾牌形状的物体。
他感觉不像,因为非说他是禁物的话,太过于牵强,他处处都透着不合常理,简单来说,这个造物。
『在否定世界本身』
伊弗格林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目光死死盯着『焉知身在渊』,缓缓解释道:
“这是师父最后的遗作…”
伊弗格林的声音沉重得如同铅块。
他的目光扫过那无数条暗金色锁链:
“用他的性命换来的最终结果……”
赞德忍不住追问,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除了恐惧,更多了几分探究的欲望。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师父为了应对骑士诅咒,奉献自己的一切换来的最终结果,但是失败了,这种顶级造物带来的成功是巨大的,相同的风险也是几乎难以承受的。”
他轻轻拍了拍乌的肩膀指向『焉知身在渊』上那道狰狞的黑色裂痕:
“一道法则的剧烈碰撞…阴差阳错的宇宙的屏障从…强行剥落了一小块‘现实’!”
“这一小块来自宇宙的‘现实’,却又因为他的合理性,导致宇宙对他处于一种亚认可的状态,用人话来讲就是不人不鬼。”
“以一种极其扭曲、极其不稳定、却又诡异‘合理’的方式存在着。”
“最终…它变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一面…扭曲聚合体。”
伊弗格林的声音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意味。
“它本质上,像是一个寄生虫,一个永恒的‘错误’,他不可触碰,因为世界一直不认可他,而他从一开始就为被世界所接受,不能真实的感受何为『真实』。
也就是说他现在所变化的形态就是他处于那不为人知的空间最终形成的状态,而对于他来说,他现在的心态就是他的一切,荒诞而美妙。”
“伊弗格林沉重望向他。
“它的能力…无人能完全探明,因为所有试图深入研究它的人……
如果最后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老爷子撇了撇头,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愿回忆的东西。
“但从有限的记录我们目前指的指的两个能力。”
老爷子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
“第一,『法则扭曲力场』。
以它为中心,会自发地形成一个无形的力场。
在这个力场内,我们所熟知的物理法则、能量规律会变得极不稳定,甚至完全失效。
重力可能颠倒,光线可能弯曲,空间可能折叠,时间可能混乱…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又都不可预料。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踏出,是会掉进岩浆还是飘向虚空!而这还只是它无意识逸散的力量造成的!”
“第二,『存在性吞噬与同化』。它似乎拥有一种本能…一种将周围一切‘不合理’于它自身结构的东西,强行‘合理化’进自身结构的本能!简单说,就是吞噬!。
不仅仅是物质和能量,甚至包括概念、信息、乃至灵魂和存在本身。
被它吞噬的东西,并非消失,而是被强行拆解、扭曲、打上它那套混乱规则的烙印,然后成为它庞大而扭曲结构的一部分。
这个过程很可能是不可逆的!因为你的‘存在’已经被它从世界的‘合理’序列中删除,纳入了它那个‘深渊’的规则体系。”
一番话说完,整个古老殿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四小只们早已汗流浃背了,虽然除了乌,他们都听得有些无厘头,但是他们明白眼前的东西危险的很。
只有『焉知身在渊』表面那混沌物质缓慢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黑色裂痕处逸散的扭曲能量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安迷修小脸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离那东西远一点就能安全一些。
赞德脸上的玩世不恭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深深的忌惮。
乌静静地站在原地,暗灰色的眼罩牢牢对着那面被重重封锁的混沌盾牌。
伊弗格林关于『焉知身在渊』的描述,尤其是其“扭曲规则”、“存在性吞噬”、“自身即深渊”的特性。
『焉知身在渊』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存在即合理”最大的讽刺和颠覆。
它并非我们这个宇宙“合理”的产物,它是强行嵌入的“错误”。
它通过扭曲、吞噬、同化,强行在我们宇宙的规则体系内,为自己找到了一种畸形的、“合理”的存在方式。
它的“合理”,是建立在对世界原有“合理”规则的破坏和覆盖之上的!
这就像…一个闯入计算机系统的恶性病毒,通过修改系统文件、破坏安全协议,强行让系统承认它的“合法”存在。
“存在即合理…”
乌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句话,感受着前方那混沌盾牌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深渊气息。
他是否也能照出这样的东西?
所谓的“合理”,或许并非天生,而是博弈的结果……当他对规则及法则理解的足够透彻,足够扭曲,它甚至能强行定义什么是“合理”。
老爷子并不知道的是他带他过来是为了用最极端、最直观、也最恐怖的方式,向乌诠释了『精灵锻造术』中“存在即合理”准则的绝对性与…其背后隐藏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
追求造物的“合理”,不仅仅是为了避免被世界排斥,更是为了避免…创造出另一个『焉知身在渊』!
避免自身…坠入那万劫不复的规则深渊!
却未曾发觉乌好像理解了一些与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就在这时,或许是众人的注视,或许是乌体内那与之隐隐共鸣的远古之力波动,又或许仅仅是其自身不稳定周期的到来——
被枷锁重重封锁的『焉知身在渊』,其表面那道狰狞的黑色裂痕,毫无征兆地…猛地扩张了一下!
嗡——!!!
一股无形却无比恐怖的波动瞬间爆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咔!咔!咔!
周围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脆响!光线开始疯狂扭曲、折射,形成无数光怪陆离的诡异图案!
重力场瞬间变得混乱,碎石和尘埃违反常理地悬浮起来,开始毫无规律地高速旋转、碰撞!
伊弗格林脸色平静的将离得最近的安迷修和赞德拉到身后,虬结的肌肉瞬间绷紧,一层土黄色的的厚重斗气透体而出,形成一道屏障。
“稳住心神!”
乌黑色绸带下,他的“视野”中,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扭曲、变形。
而那『焉知身在渊』,此刻仿佛活了过来!那道扩张的黑色裂痕,如同一只缓缓睁开的、冷漠无情的深渊之眼!
透过那短暂的裂隙,乌仿佛看到了…那混沌盾牌内部,并非简单的物质结构,而是一片…光怪陆离、法则崩坏、无数扭曲形态生灭、无数痛苦灵魂哀嚎的…微型深渊宇宙。
仅仅是惊鸿一瞥,一股冰冷、死寂、想要将一切都同化、吞噬的恐怖意志,便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乌的意识!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远古之力,如同被彻底激怒,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躁动起来。
而另一种来自殿堂深处的、更加古老沉凝的未知力量,也发出低沉的共鸣,如同被挑衅的巨兽,散发出抗拒与镇压的波动!
噗——!
乌再也无法压制那剧烈的冲突和外部冲击,一口鲜血猛地喷涌而出,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师弟!”雷蛰惊呼,连忙扶住他。
“走!离开这里!”
伊弗格林大吼一声,不再犹豫,一手两个,抓起安迷修和赞德,还有乌和雷蛰如同扛着两袋面粉般,转身就朝着殿堂出口狂奔。
身后,那古老殿堂的深处,『焉知身在渊』的波动缓缓平息,那道扩张的裂痕也渐渐收缩,恢复了原状。
只留下那片被短暂扭曲的空间,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深渊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