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片狼藉、灵气波动依旧紊乱的内园区域,王管事引着游方身来到一处被重重阵法光华笼罩的殿宇前。
殿宇以青黑巨石砌成,风格古朴厚重,门楣上悬着“蕴灵”二字牌匾,此刻却隐隐透出一股与名称不符的阴冷气息。
殿外,数名气息精悍的内园弟子守卫,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墨长老!墨长老!弟子王卓有要事求见!”王管事对着紧闭的殿门,声音急切地喊道,甚至用上了传音之法。
殿内沉默片刻,那扇沉重的石门才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郁精纯、却也夹杂着丝丝阴寒煞气的灵气扑面而来。一个略带疲惫和烦躁的声音从内传出:“王卓?不在外园收拾残局,来此作甚?不知道此地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王管事连忙躬身,急声道:“墨长老息怒!弟子带来一位先生,或能解我灵兽园眼下危局!”说着,他侧身让出身后的游方身。
游方身迈步上前,透过门缝,可见殿内光线晦暗,地面铭刻着复杂的阵法纹路,中央是一口巨大的、不断翻滚着乳白色灵液的池子,那便是蕴灵池。
但此刻,池水边缘竟隐隐泛着一层不祥的灰黑色,丝丝阴冷煞气正从中不断逸散出来。池畔,一位身着藏青执事服、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老者正盘膝而坐,双手不断向池底打入法诀,额头沁出细密汗珠,正是坐镇此地的元婴中期执事——墨尘。
墨尘抬起眼皮,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游方身,见他只是筑基修为,眉头顿时紧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王卓!你昏了头不成?此地岂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还先生?一个筑基散修,能解什么危局?速速带他离去,否则休怪门规无情!”
王管事大急,正要辩解,游方身却微微一笑,抢先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殿内:“长老息怒。散人林风,并非妄言。此地灵脉,非是寻常淤塞受损,乃是西北黑煞谷煞脉暴动,引动地底阴煞倒灌,污了灵源。观此池水,边缘泛黑,煞气如丝,其源应在池下三丈七尺,偏西五步之地,有一天然石隙,与深处阴煞暗河相通。此刻暗河受黑煞谷巨震影响,煞气澎湃,正循此隙逆冲而上,若不及时阻断疏浚,恐不出三日,此池灵液将尽数污秽,地脉根基受损,届时…”
他话语从容,娓娓道来,不仅将症状说得一清二楚,更是精准无比地点出了那隐患的精确位置和成因!
墨尘原本不耐烦的神色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和骇然!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游方身,眼中精光爆射:“你…你如何得知?!”
那处石隙,乃是他耗费数月心血,借助阵法之力才勉强探查到的污染源头之一,一直是最高机密!此人竟能隔着重重阵法,一眼看穿?甚至还点出了与黑煞谷的关联?这绝不是一个筑基散修能做到的!
游方身淡然一笑,避而不答,反而继续道:“不仅如此。长老此刻是否觉得,元婴运转晦涩,神念如负千钧,泥丸宫时有刺痛之感?此乃强行以自身元婴之力镇压地脉煞气反冲,久之煞气侵染元婴之兆。若再这般下去,恐非但镇不住煞气,自身道基亦有崩毁之危。”
墨尘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握着法诀的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对方所说症状,与他此刻感受分毫不差!他确实感到元婴越来越沉重,神识运转不畅,甚至近日修炼时都感到心浮气躁,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他一直以为是消耗过大所致,从未敢想竟是煞气侵染元婴!
此人…此人究竟是谁?!
惊骇、恐惧、以及一丝绝境中看到的希望,瞬间充斥了墨尘的心头。他再无半分轻视,猛地站起身,竟对着游方身拱手一礼,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恳求:“先生…先生真乃神人!墨某有眼无珠,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先生海涵!先生既知根源,必有解法,恳请先生救我灵兽园,救墨某!”
一旁的王管事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更是对这位“林先生”敬若神明。
游方身伸手虚扶:“长老不必多礼。地煞逆冲,非一人一派之事,林某既然遇上,自当尽力。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向那翻涌的蕴灵池,“需得亲身至那地脉源头勘察一番,方能定计。”
“这…”墨尘脸上露出一丝为难。那地下空腔乃是灵兽园最高机密,更是凶险万分,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进入…
就在这时,脚下地面又是微微一震,虽然远不如之前剧烈,但那蕴灵池中的灰黑色骤然加深了几分,逸散出的煞气也更浓了一丝!
墨尘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显然镇压得更加吃力。
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好!便依先生!请先生随我来!”说罢,他双手掐诀,打出一道灵光射向池畔某处阵眼。
嗡——
池水向两侧分开,露出池底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更加精纯却也更加阴冷的煞气混合着灵气,从洞口中汹涌而出!
“先生,请务必小心!下方煞气凶猛,更有…”墨尘话未说完,便见游方身已然一步踏入洞口,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那从容的姿态,仿佛不是走向凶险之地,而是漫步于自家庭院。
墨尘与王管事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墨尘不敢怠慢,连忙也跟了下去,王管事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也硬着头皮跟上。
通道向下延伸,石壁光滑潮湿,刻满了加固和隔绝气息的符文,但依旧难以完全阻挡那无孔不入的阴煞之气。越是往下,煞气越是浓烈,温度骤降,石壁上甚至凝结出了黑色的冰霜。
游方身走在最前,周身气息依旧平稳。那足以让金丹修士神魂冻结的阴煞之气,靠近他身周三尺便自然滑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拒在外。跟在他身后的墨尘看得心惊不已,愈发肯定这位“林先生”绝非凡俗。
终于,前方出现亮光,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映入眼帘。
看清空腔内景象的刹那,纵然早有心理准备,游方身心中依旧微微一动。
空腔广阔,中央那口不断翻涌着灰黑色粘稠液体的幽泉,比通过空间感知“看”到的更加直观,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与死寂。
泉眼旁,那条粗壮的土行灵脉主脉与幽泉之间那几道狰狞的裂隙清晰可见,精纯的灵气与污秽的煞气如同两条搏杀的巨蟒,相互撕扯、侵蚀,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异响。
整个空腔都被一座庞大的阵法笼罩着,阵法光幕明灭不定,显然在之前的黑煞谷巨震和持续不断的煞气冲击下,已到了极限。数处阵基甚至出现了裂痕。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盘坐在阵法核心、那泉眼之畔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身穿朴素灰袍、面容清癯的老者。
老者双目紧闭,面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眉头紧锁,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双手按在身前一面巨大的青铜阵盘之上,浩瀚的元婴中期巅峰的灵力正源源不断地注入阵盘,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阵法。
但他的灵力之中,已然混杂了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煞气,显然已被严重侵蚀!
在此老者的威压面前,方才那墨尘执事,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这才是灵兽园真正坐镇此地、试图力挽狂澜的最高战力。
一位距离元婴后期仅有一线之隔的大修士。
然而此刻,他却显得如此艰难,甚至有些…油尽灯枯。
墨尘快步上前,对着那灰袍老者恭敬行礼,低声快速禀报着。
灰袍老者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眼睛充满了疲惫。
他的目光越过墨尘,直接落在了游方身身上。
目光交汇的刹那,游方身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温和却带着审视意味的神识扫过自己。那神识并未强行探查,却仿佛能看透虚妄。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显然也看不透游方身的深浅,但他并未多问,只是声音沙哑地开口,直接问道:“先生…可能救此地?”
游方身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煞脉已与灵根交缠,强行镇压徒劳无功。需疏堵结合,重塑地脉格局。可解,但需时间,且需付出代价。”
灰袍老者死死盯着他,半晌,缓缓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带着煞气的浊息。
“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需要什么,灵兽园…倾尽所有,也会为先生取来。”身为元婴老怪,自然知晓这修仙界的规则,天上可不会掉馅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