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渝高速公路如同一道灰黑色的利刃，劈开连绵的青色山峦。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沉甸甸地压在天际，仿佛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分的灰色绒布，将天光滤得一片晦暗。
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前的沉闷和潮湿，风忽起忽落，卷起路边的尘土和零星落叶，带着一丝不安的躁动，敲打着疾驰的车身。
一辆经过低调改装、车厢侧壁开了几扇密闭强化窗的厢式货车，正以近乎狂野的速度飞驰，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咆哮。
驾驶座上，诺诺单手随意地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跟着车内震耳欲聋的激燃电子音乐节奏敲打着窗沿。
后面经过改造的车厢更像是一个简易的移动指挥所兼休息室，虽然谈不上奢华，但设备齐全，固定好的座椅也远比普通货车舒适。
姜正、路明非、凯撒、零等人就坐在这里，车厢内同样回荡着前面驾驶室穿透过来的强劲节拍，脚下的底板传来轮胎碾压路面的细微震动和引擎的嗡鸣。
“师姐这心也太大了吧……”路明非忍不住小声嘀咕，虽然这车速快得让他有点心虚，但奇异地，诺诺那仿佛只是出去兜风旅游的轻松状态，反而冲淡了些许奔赴战场的压抑感。
仿佛这是一辆开往无间地狱的列车，但司机却决定一路高歌地前进。
路明非低头戳着手机屏幕，手指飞快。
“和谁聊呢？”姜正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芬格尔那贱人！”路明非头也不抬，语气悲愤，“我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来送我！明明说好了要来的！”
“芬格尔啊。”姜正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可惜那家伙死活不愿意来，不然我就把我多准备的那枚‘钥匙’信物给他了。”
“给芬格尔吗？”路明非抬起头，自嘲道：“那样也行，刚好我和那家伙能组成真正的废柴二人组！”
姜正失笑摇头：“芬格尔在学院的‘废柴’的名头，其实有点冤枉了。他是因为某些原因考试一直不过关才被降级留校的，可不是真正实力也下跌到了低谷。那家伙...说不定藏着东西呢。”
路明非想起之前无意间瞥见过的、属于芬格尔的气运面相，不由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正如同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深藏不露、返璞归真的扫地僧、《多情剑客无情剑》里面看似普通、平时抽着旱烟、说故事给孙女听的天机老人。
卡塞尔学院里，有这么一两个藏龙卧虎、故意把自己埋进尘埃里的家伙也不稀奇。并非所有强者都像姜正、凯撒、楚子航那样，天生就站在聚光灯下，光芒万丈。
车厢内短暂沉默下来，只剩下激昂的音乐声。
姜正注意到对面靠窗坐着的楚子航有些异常。他姿势未变，但那双戴着黑色美瞳的眼眸此刻却像失去了焦点的相机镜头，空洞地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望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旷野和远山轮廓，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师兄？”姜正唤了一声。
过了几秒，楚子航才仿佛从某种出神的状态中被惊醒，眼睫微动，看向姜正，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清淡，却似乎比平时更低沉些许：“没什么。刚才……好像在外面看到了点什么。”
姜正闻言，也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车窗外，晦暗的天光下，景色飞速流转。他凝神细细感知，空气中似乎确实弥漫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异常波动，很微弱，若有若无，与这压抑的天气混在一起。
姜正想了想，说道：“龙王可能会在近期复苏，届时天地间的元素乱流加剧，出现些难以解释的异象也很正常。”
楚子航几不可察地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他没有说的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窗外流动的风里，夹杂了一丝极其熟悉、却又绝不该在此处闻到的味道。
那是冰冷铁锈、狂暴雨水的湿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来自远古血战的腥甜。
正是那天晚上，在高架桥上，那场致命的暴风雨中，他所闻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