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振堂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穿着衙门官衣,体形高大,黑塔一般的鬼魂,不觉笑道:
“原来是黑头鬼兄弟,差点吓死我了!”
这鬼正是无常殿鬼队长黑头鬼。
禇雄儿本已屈臂弓腿,准备出击,见是黑头鬼,方才身上一松:
“原来是黑头哥,我还以为是巡逻鬼兵,正准备教训他们!黑头哥,你来此地干什么?”
黑头鬼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刚才还有一队兵丁巡逻过去。”
带着两鬼转身进入一条小巷,七弯八拐,专挑小巷僻街行走,约摸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小院儿,推门而入。
“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随着话音,从里面迎出一个小娘子,见到禇雄儿和包振堂,不觉怔住。
黑头鬼闩上院门,对她道:“这是我的两个朋友,你休要多问,快快烧水泡茶。泡上茶后,即去外面街上的酒楼订一桌酒菜,不要伙计送,你用篮子去提回来,我要跟这两个多年未见的好朋友痛饮一醉。”
小娘子嘟着嘴:“那么多酒菜,我可提不了,你跟我同去。”
黑头鬼想想也是,答应跟她同去。
进屋坐定,禇雄儿笑道:“黑头哥,没想到才二十来年不见,你便在京城里头金屋藏娇。”
黑头鬼道:“兄弟莫要打趣。十年前,我去东北方向押魂,新鬼当中有一个小娘子,长得高大白净,身材壮实而匀称,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到了无常城,便找个偏僻小巷,赁了一座房子,将她偷偷安置下来。衙门公事之余,回到房中,有她炒菜温酒,颇能去烦解乏。后来我觉得将她安在无常城中不妥当,两位无常爷喜欢微服出衙,到城中酒楼饮酒,万一被两侠位老爷碰上,治我一个私藏鬼魂之罪,可不能饶我,我便又上京城买下这座偏僻小院儿,将她悄悄送到这里,我常往第一阎王殿送解鬼魂,只要进京,办完公事,便回来住几天,解解乏。这次我已来十多天了,原打算今天早上去外面给她多采买些东西,好够她用一阵子,我明日便要回无常殿,下次不知什么才回来。可走到城南,我想起被查封的郡主府,不觉便走了过去,也想看一看,没想到竟然碰上你跟包先生。你们胆子也真大,不知道朝廷正在全阴通缉你们吗,还敢来到平都山?你们来干什么,想救正坤兄弟吧?我劝你们暂时放下这份心思,先回五华山保全自身要紧,万一稍有不慎,你们也陷落在这京城之中,那可就彻底完了!”
二鬼惊问:“为什么?”
此时,小娘子泡上茶来,催黑头鬼跟她上街买酒菜,黑头鬼便让禇雄儿和包振堂先坐着喝茶,回来再给他们细讲。
黑头鬼和小娘子提着篮子出门,还将院门下了锁,方才往巷外走去。
禇雄儿骂道:“这个黑鬼太不晓事,说到关键时候,竟然扔下我们,出门买什么破酒菜去了!”
包振堂请他到屋外,指着院子道:
“公子请看,黑头鬼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也还算宽敞,用于摆放朱先生的实验场应无多大问题。刚才一路走来,我仔细看了,这地方位于深巷,颇为偏僻难寻,但院外又连着几条小巷,如果有什么情况,便于及时撤离。看来黑头鬼选这个院子还真费了不少心思。”
禇雄儿还在为黑头鬼说半截话而懊恼,便道:
“这个黑鬼贪酒好色,又有贼心没贼胆,怕被两位常叔撞破他的秘密,自然用心挑选。”
包振堂笑道:“公子勿恼,他选得很好嘛,正好为我们所用。”
禇雄儿转怒为喜:“包先生说得对,我们便买下他这院子,命他带着小娘子另觅别处。”
“正是此法。选定这个院子,只等朱先生一到,我们便可以搭建实验场。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才到,按说他能化风而行,应比我们早到才是,莫非在科学城的事情办得不顺!唉——无论是朱先生那边,还是我们这一头,都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都不能成功救出主公。”
朱高华离开当阳去魁星山科学城时,包振堂跟他约定,两边不论哪边先到京城,都从东门进城,早到的一方便到东门外等候另一方。包振堂在今天早上出客栈时,便安排了一个鬼兵,包着半边脸,去东门外等候朱高华。
时近中午,黑头鬼才回来,将酒菜摆在屋里桌上,满满一大桌,还有一大坛老酒。呵呵。
黑头鬼拣了一些菜,命小娘子到厨房去吃,并注意聆听院门外的动静,发现什么可疑情况,立即前来报告。
三鬼于是入座,开坛饮酒,才喝了两盅,禇雄儿便迫不及待问他,为什么不能救出他哥哥,黑头鬼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利的消息?
黑头鬼掷杯叹息数声,告诉了他们这样讲的原因。
李正坤被抓住后,钟氏兄妹下了第五阎王殿地狱,黑白无常也被免官,无常殿来了两位新老爷。黑头鬼虽未受到李正坤牵连,没有被撸职。可能是因为他位卑职低,蒋王和国师压根就没将他拿入考虑范围。但黑头鬼却觉得在两位新老爷手下干得非常不开心,便抱着应付差事的心理,经常溜号或滞归,只要押犯上京城,便找各种理由在平都山呆上个十天半月,才回殿交差。
但黑头鬼呆在京城,并非成天只跟小娘子温温乎乎,在温存之余,他还要干点大事。
什么大事呢?便是想办法打听好兄弟李正坤的情况。
无常殿跟国师府没什么交集,黑头鬼也不认识国师府中任何一个鬼,没什么门路,但黑头鬼经常押犯到第一阎王殿,在鬼犯交结之中,却结识一个一殿侍卫,名叫邵忠成。邵忠成没有职务,只是一名普通王府侍卫,但见识不凡,又颇具侠义,跟黑头鬼也算相投,只要黑头鬼来到京城,二鬼必在一起饮一场酒。黑头鬼这个小院儿,邵忠成也来过。
听到这里,禇雄儿坐不住了,说你这个小院儿我们还有大用,但一殿侍卫却知道这个地方,怕是不能用了。
黑头鬼让他无须担忧,邵忠成虽是第一阎王殿侍卫,但心思却并不在一殿。
邵忠成死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死龄大约三十岁,死前是中国境东部一座城市的青年司令,在一场街头阻击战中死于炮火。因他勇猛好战,头脑敏锐,为人仗义侠气,被蒋王看中,从鬼犯中将他拔擢出来,录了阴藉,在第一阎王殿当侍卫。
按说蒋王对邵忠成有大恩,邵忠成应在一殿应心应力才是。邵忠成刚进一殿时,也是这样想的,忠心耿耿护卫王府,效忠蒋王。
但还未上百年,他便发现蒋王和国师季寻子经常在一起密谋,虽然不知道他们密谋的是什么事,但对密谋毒计非常熟悉、在人间时也经常这样干的邵忠成,一望便知,他们一定是要谋害某个鬼魂。
后来随着朝廷跟李正坤的杯葛,邵忠成终于知道,原来蒋王和国师一直要密谋暗害的鬼便是李正坤。
李正坤被国师跟番鬼相勾结,装入密封透明缸中,后又被当着包王的面,灌注浓硫酸化掉,连渣都不剩,邵忠成义愤填膺,觉得蒋王和国师太卑鄙,李正坤既然反叛朝廷,便应出动大军,在战场上堂堂正正战胜李正坤,将李正坤捉拿归朝,岂能阴谋暗算!
就算不想大费周章,施巧计抓拿李正坤,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能利用第五阎王殿包王爷跟李正坤的甥舅关系,更不能勾结番鬼,还用番鬼之器,为害中土鬼魂!
邵忠成对他们的所作所为非常不齿,连带对朝廷也不满意,正打算着寻个由头,求求蒋王,放他去投胎,再次进入阳世间。
正在这时,因为一次交结鬼犯的小误会,黑头鬼跟邵忠成相识了。开初还准备打一架,后来黑头鬼向他陪情,请他喝酒,经过席间交谈,邵忠成得知黑头鬼跟李正坤是兄弟,听黑头鬼讲了许多李正坤的事情,不觉对李正坤大为佩服,恨不相识。
喝过几场酒之后,二鬼便厮熟起来,逐渐无话不谈,甚为相得。
黑头鬼向邵忠成打听李正坤的消息,邵忠成所知不多,不能给黑头鬼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虽然国师季寻子跟蒋王关系很密切,也常来蒋王府,但行踪诡秘,经常半夜来去,作为普通侍卫的邵忠成哪能知道他们交谈的内容。
黑头鬼请邵忠成帮他打听消息,邵忠成慨然应允。他毕竟是蒋王府侍卫,只要留心,总能找到机会。
不久之后,邵忠成便打听到一个关键消息,黑头鬼听后,心中大失所望。
黑头鬼原想着托邵忠成打听到切实消息之后,便弃了无常殿这个窝囊队长之职,跑去五华山给禇雄儿等鬼报信。邵忠成知道他的想法后,愿跟他同行,二鬼偷出平都山,共同投奔五华山。
是什么不幸的消息,让黑头鬼失望呢?
原来,有一天深夜,国师季寻子又来到蒋王府,跟蒋王在后花园饮酒,那晚正好邵忠成当值,便拉着随侍国师而来的一个贴身侍卫,也躲到厢房里去喝酒。酒醉之后,贴身侍卫向邵忠成透露了李正坤的有关情况。
装着李正坤的密封透明大缸被抬进国师府后,国师季寻子围着大缸又唱又跳,非常开心,然后命将大缸抬进国师府一间密封的地下室,用大锁锁上大地下室的门,并且安排侍卫轮流守卫,不许任何鬼魂靠近,连府中丫环仆鬼,经过地下室附近,都得饶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