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抓李正坤到堂供述,恐怕不光五殿的鬼觉得是笑话,就是蒋王和国师,可能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可包王终究是包王,进宫请旨之后,居然修书一封,派出管家毕胜为使者,带着牛头马面猪首羊脸四大捕头,赶去当阳城,取得李正坤的供词。
李正坤的供词洋洋洒洒几万字,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详述了吞灭送粮武士,打开冰狱之门,陪着母亲郭巧茹在昆仑山上散步的事,即阴廷认为的郭巧茹越井狱案。
在这部分论述中,李正坤的笔墨重点在于控诉国师府武士如何作威作福,欺压在押犯,以及阴廷设立井狱如何荒唐,等等。
第二部分要求阴廷立即释放郭巧茹和席青忭,将她们礼送到黄背山,否则便要发兵兴师,直捣平都山。
包王看了供状,不禁宛尔一笑:这一看便知是包振堂那老鬼儿的手笔。
然后将第二部分扣下,只将第一部分纳入案卷。
有了李正坤的供述,便可以结案了,第五阎王殿将此案详细案情及审理经过,制成一卷,包王又写了奏章,然后沐浴薰香,换上朝服,送进宫中,呈于阴天子。
阴天子将案卷和奏章留下,一连几天没动静,既不召包王面谕,也没有旨意送达,似乎包王忙前忙后这好几个月,都忙了个寂寞。呵呵。
突然有一天晚上,国师季寻子悄悄来到包王府,包王将他迎进偏殿,季寻子请求摒退左右,然后神神秘秘地对包王道:
“包王爷可知道朝廷为什么要设立井狱?”
包王道:“本王不知。”
“请王爷猜一猜看。”
包王皱眉沉吟:“井狱乃皇上密设之狱,又令国师亲自掌管,想来应是涉及国家核心机密之事,皇上既未令臣下知晓,做臣子的可不敢乱猜呀。”
季寻子附到包王耳边:“不瞒王爷,井狱并非涉及什么国家机密,而是涉及皇上隐私。”
如此如此,季寻子将阴天子的特殊癖好竹筒倒豆子,全部讲给包王听了。
包王听得浑身发抖,面色惨白,半晌怒道:
“国师告诉本王这些,是何意图?”
季寻子道:“这是皇上极度忌讳之阴私,除开本国师,包王爷您是第二个知道的大臣。蒋王爷虽然知道井狱,但不知井狱所关女鬼到底何用。郭巧茹乃是关在井狱之中的供发女鬼,皇上将她交给包王爷审判,包王爷难道不知道圣意为何?”
包王道:“本王当然知道,本王亲自进宫面圣,请得皇上明旨,皇上命本王秉公审理。圣意并非如国师跟蒋王所言,让本王将此案歪典瞎审,用以攻击李正坤。难道我堂堂阴朝廷的安危,只系于两个女鬼犯之身,传出去还不威严尽失!”
季寻子道:“正因为如此,皇上才让包王爷秉公审理嘛。皇上如此隐私,都让包王爷介入,足见皇上对包王爷是多么信任,认为包王爷定能理解圣意,明白皇上的苦心。我跟蒋王爷还就怕包王爷执拗,非得刚正不阿地审理此案,所以在移交鬼犯那天,曾对包王爷私下嘱咐过,奈何包王爷不听。现在将这个案子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便结了案,皇上得多么寒心啊!”
季寻子离去之后,包王心烦意乱,在花院里散步至天明,天色一亮,匆匆穿上朝服进宫去了。
天黑之后,包王才出宫,回到王府,便将自己关进书房,谁也不许打扰。
三天之后,包王才走出书房,黑脸更黑了。
在皇宫时,阴天子执着包王的手,对他说,原本打算留着郭巧茹和席青忭,用于牵制李正坤,但没想到包王审出这样的结果,既如此,两个女鬼没必要留着了,送去十殿进入轮回吧。
包王很想说,送两个女鬼去入轮回,不如送去五华山,也许能感化李正坤,虽说未见得能使李正坤不再觊觎朝廷,但至少能够延缓个好几百年。几百年之后,也许情况会朝着有利于朝廷的方向发展,也未可知。
阴天子说知道包王想说什么,还是想朝廷施行他的献策,推行阴阳同步,但朝廷绝不会那样做,就算李正坤起兵来攻打平都山,也绝不妥协。
包王只得郁郁拜别阴天子,回到府中。
包王爷把管家毕胜叫到跟前,对他说,郭巧茹和席青忭的案子皇上已经下旨,命送两鬼去十殿,按人道下等进入轮回。
毕胜吃了一惊,问道,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了吗?
包王爷道,皇上钦定,无力回天。
毕胜便向包王靠假,要去御街下面的城中转一转。包王点点头:准。
毕胜便骑着一匹白马,从包王府大道下了御街,来到平都山城中,沿着城中的大街绕了一圈。
他没办什么事,只骑着马非常随意地溜达,似乎他很闲似的。呵呵。
京城有五华山的暗探,见毕胜骑着白马上街,立即派出一名探兵,骑快马奔往黄背山。
原来,这是毕胜跟李正坤约定的暗号,一旦案子对郭巧茹和席青忭不利,毕胜便骑着一匹白马,在京城的街上溜一圈。
这种暗通消息的方式,颇类似于某党在地下工作中在窗口放盆花之类,说巧妙也巧妙,不知其中机巧者,甚至都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递出去的。可要是明白了其中的巧巧儿,便傻子都知道是在通风报信。嘿嘿。
毕胜突然骑着白马在京城大街上逛了一圈,除开五华山的间谍按约定注意到这个情况,国师季寻子安排的密探同样发现这一不同寻常的事情,立即密报国师,季寻子赶紧悄然来到第一阎王殿。
蒋歆将季寻子迎进后院,摒退左右,便笑道:
“国师爷这么着急赶来,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莫非李正坤已兴兵来袭?”
季寻子却无心开玩笑,急争地道:“恐怕快了!因为包王府管家毕胜已向李正坤通风报信,如果小道所料不错,不出十日,李正坤便知道了郭巧茹和席青忭将被送入轮回之事。这两个女鬼可是李正坤的命根子,王爷认为,如果李正坤得知此事,会无动于衷吗?”
季寻子向蒋歆讲了毕胜骑着白马在京城大街上兜圈子的事。
蒋王道:“李正坤知道不是更好吗,如果那小鬼儿真的兴兵来攻,本王就向天子请旨,带兵跟他决一雌雄!”
季寻子非常认真地看了他一阵,然后叹息一声,道:
“我知道王爷久未带兵上战阵,早已技痒难耐,但在现今纷繁复杂的局势面前,蒋王爷还是留在京城,留在皇上身边比较好。原本我们想一石二鸟,利用郭巧茹和席青忭的案子,既搞臭李正坤,又离间李正坤跟包王的关系,可没想到那包老黑认死理儿,不愿按我们说的办,自己跑到皇上面前去请旨,皇上不便明说,只得让他秉公审理。该死的包老黑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居然当真按所谓‘秉公’来审此案。这也罢了,居然还派管家毕胜去五华山找李正坤取口供。这哪里是审案,分明是明通消息啊!”
蒋歆同意他的判断,但包王去五华山取李正坤口供也是请旨经过皇上同意的。蒋歆认为,阴天子不制止包老黑的行为,有话也不明说,总是将他和季寻子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这算怎么回事!最关键者是,他跟季寻子根本无法约束包王,包老黑要怎么审案,要派鬼去五华山,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是!
蒋歆向季寻子发牢骚,建议二鬼一起进宫,向阴天子谏言,请皇上直接对包老黑下旨,要求他重审郭巧茹和席青忭案,往阴廷所需要的方向上审。
季寻子不同意,劝他道,皇上有皇上的顾忌和想法,有些话不便明说,更不能下达明旨,必须由你我这样的心腹大臣去帮着皇上办。办好了自是应该,办不好应向皇上请罪。
蒋歆是武将,不喜欢这么多弯弯绕,搓着手、撮着牙,说要是别的事还好办,比如井狱设立,他能在职责范围内办好。可包王跟他一样,都是十殿阎王之一,怎么辖治得住?何况包老黑还是一张六亲不认的黑脸,事情办起来便更加棘手。
他十分理解季寻子,觉得国师也跟自己面临相同的处境,便吊着脸对季寻子说,皇上让我们暗中办事,却又不在明面上支持我们,包老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事情还如何办,不是让我们为难么!
季寻子嘿嘿一笑说,皇上要是能在明面上支持我们,就用不着要我们暗中去办了,因此遇上困难,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别指望着皇上相帮。
季寻子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为了说服包王,便冒除将阴天子非常忌讳的阴私告诉了包王。原指望包王能够理解皇上的苦心,可没想到那一根筋的包老黑,居然跑到皇宫之中向皇上苦谏整整一天,请求皇上解散井狱,放掉被关着的一千女鬼。
阴天子气得差点没命金殿武士将包拯当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