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棂因紧张,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儿。
李正坤道:“王棂,此处并非孤的大殿,一无众臣,二无武士,你都如此惶惧,要是见了仪仗威严的阴廷国师季寻子,还能说出话来吗?孤突然对你昨日之言深感怀疑!”
王棂道:“启奏王爷,王爷之威不在仪仗,乃在神韵,故虽非在五华山王府,但在臣下看来,却深感王爷之神威凛凛,王爷不说话,在臣下眼中,乃是显不测之怒、蓄雷霆之威,臣下自然悚然颤栗,不敢仰视王爷。国师季寻子却不一样,也许他仪仗威严,但那只能吓唬没有什么见识的愚鬼,在臣下眼中,其不过蝼蚁之属耳。请王爷明察。”
其言在理,李正坤喜道:“如此说来,孤便放心。先生请起,孤有话说。”
李正坤封王棂为五华山王府副使,随正使万荣梓立刻去国师府见季寻子。又嘱咐万荣梓,他虽是正使,但在王棂说季寻子的过程中,须全力配合王棂。
二鬼皆领旨。王棂谢恩。
却说季寻子自跟李正坤打赌以来,无时无刻不处于焦灼之中。
他知道李正坤可不是省油的灯,又本领超强,挟着兵临城下之威,岂会轻易屈服?
虽然围着平都山的五华山军已开始撤围退去,但退得跟他妈蜗牛一样慢,照这速度,恐怕撤好几年都所行不远,而一旦形势有变,只需一声令下,五华山军便会如潮水般涌来,重新铁桶一样围住京城。
季寻子推测,这定然是李正坤那小鬼儿的阴谋诡计,李正坤拖着不撤军,其意定在期望着城中鬼民或官吏能在他重大悬赏之下,替他找到心爱的女鬼席青忭。
当然,季寻子是不怕有哪个鬼能找到席青忭的,因为偌大个京城,鬼海茫茫,要藏一个小小的女鬼,那还不易如反掌,而藏好之后要被谁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万事怕就怕在凑巧二字,比如他将李正坤的阳世母亲郭巧茹藏在北边的喀龙山中,按说非常隐秘,李正坤一万年也休想找到。
可谁知镇守北方的朝廷大将杨锓锷,在打猎时误打误撞,竟然撞见关押郭巧茹的井狱,还将郭巧茹接回军中奉养。
为了不得罪杨锓锷,季寻子索性将计就计,让郭巧茹就藏杨锓锷军中,比秘密关押在深山似乎更安全一点。
原本这条毒计也还行,郭巧茹因怕连累儿子,没向杨锓锷透露半点关于李正坤的事情,若就这样长久下去,李正坤哪里找得到郭巧茹呢。
但万想不到,该死的杨锓锷竟然投降了李正坤,李正坤于是跟郭巧茹母子相认,将郭巧茹接回了五华山。
真他妈无巧不成书!但这种巧事让季寻子既怒且怕,于是他将席青忭重新换了个地方,较之以前,藏得更好了。
席青忭可是他手中唯一的筹码,绝不能有失!
然而,命运似乎打算又一次捉弄他,冥冥之中,上天让李正坤遇上了安静鬼王棂。
王棂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鬼魂,既不能象李正坤那样化风而行,武艺高强,也没有李正坤那样的雄才大略,胆大包天,但王棂读书甚多,脑袋里装着无数计巧,又最善察颜观色,探查人心鬼性,其智性颇近于妖。
季寻子也是两千多年的老鬼儿,平素修道练气,能否对付得了只有几百年的小鬼儿王棂,说话人也不敢下定论,还请诸位继续看下去方知。
季寻子自打下了城头,经常紧皱着眉头枯坐在府中花园,仆鬼丫环都以为他在打坐修练,其实他只是心中愁苦,无从排遣而已。
往日,有了心腹大事还可找第一殿阎王蒋歆商议,可自蒋歆被派往东边对付赵匡胤,季寻子遇事便只好独自苦思冥想,常想得脑袋生疼。呵呵。
这天,季寻子又在花园里枯坐,管家姚麒麟禀报:五华山密使求见。
季寻子有些不爽,不耐烦地道:“万荣梓那老鬼又有什么幺蛾子,本道懒得理他,回了吧。”
姚麒麟道:“这次前来并非万荣梓一个鬼,还有一个鬼,名叫王棂,说是副使,有重大之事,必须求见国师爷。”
什么时候冒出个副使?季寻子莫名其妙,问姚麒麟:“那个副使是个什么鬼,以前见过吗?”
姚麒麟摇摇头:“从未见过,也从没听万荣梓提起过。以前来国师府,都是万荣梓独自一鬼,连随从护卫都没带过一个,今天却突然带了副使,不知想干什么,国师爷是否见一见,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季寻子觉得有理,命请到偏殿奉茶,他更衣便来。
姚麒麟便回到大门口,将万荣梓和王棂请到偏殿,鬼仆送上茶来,姚麒麟便陪着他们喝茶聊天。
直等了一个多时辰,不见国师爷季寻子露面,万荣梓不觉有些着急,频频目示王棂,意思季寻子藏着不见面,又不送客,是什么意思?王爷交办的任务还能完成吗?
王棂却安之若素,静静地喝着茶,不紧不慢地跟姚管家摆着龙门阵,似乎一点都不急,又好似一切都成竹在胸。
倒是管家姚麒麟,不时暗觑门口,期望着国师爷的身影出现。倒不是他怕陪客,而是这两位身份太过特殊和敏感,如果在摆谈之中不小心泄露了朝廷或国师爷的机密,岂非祸从天降!
但无国师之命,他又不敢走,只能硬着头皮坐着。原本他不想说太多话,或者有些话压根不想讲,可这个副使王棂太会聊天了,看似问些无关紧要的话,聊着聊才猛然发现,话头被带偏了,奔姚麒麟不想说或不能说的地方去了。
因此,姚麒麟非常不想再聊下去,心中渴望国师爷能快点儿出现在门口,甚至比万荣梓还着急。呵呵 。
时已过午,国师季寻子终于姗姗出现在门口,姚麒麟赶紧一轱辘站起来,净国师爷迎进屋。
万荣梓也赶紧起身,带着王棂拜见。
季寻子坐上首位,对万荣梓和王棂抱拳道:“实在抱歉,有事耽搁了,让二位贵使久等了。”
季寻子命姚麒麟去张落酒宴,要请二位使者宴饮,以表歉意。
吃饭喝酒也是工作,万荣梓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以往他来国师府或是去第一阎王殿,季寻子和蒋歆也经常请他宴饮,或是正碰上他们在喝酒赏歌舞,也请他入席一并欣赏。
故万荣梓只说了几句客气话,其它什么都没说,意思是默认了。
但王棂却慢条斯理地道:“大祸已临头了,国师爷还有心情喝酒?”
万荣梓心头一惊,暗道:“这家伙怎么一上来就恐吓季寻子,这老鬼儿可不是吓大的,要是惹恼了他,岂非三言两语便谈崩了。如果谈崩了,王爷要我们从季寻子身上探寻席妃娘娘线索的任务怕是要落空!”
但出门前李正坤有明旨,让他必须全力配合王棂,其实便是将他们二鬼的位置调了一下位置:这趟国师府之行,他为副使,王棂才是正使。
既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打岔,且看王副使如何完成使命任务。呵呵。
果然,季寻子脸色陡然一沉,低喝道:“贵使此话何意,吓唬本国师不成?本国师跟你们王爷押下赌注,如果他能找到席青忭,本国师便下令打开京城三门,任他进入,可如果找不到,便请他退兵而去。如今五华山军已撤围而去,二位使者前来,可是替他认输来了?”
好个狡猾的老鬼儿,愣是将败生生说成了胜。呵呵。
王棂轻轻一笑:“国师爷这么讲,也不是不行。只是如果我们王爷打赌输了,又不撤军,国师爷能怎样?”
季寻子冷笑道:“如此李正坤将失信于天下,阴冥之中还会有哪路英雄服他?”
“哈哈哈——国师爷不觉得这话讲得太过天真吗?王爷已带着数十万军队围困京城,拿下平都山不过探囊取物耳。国师爷不妨试想,如果王爷攻破京城,对阴冥各路兵马来讲,还有什么信义不信义、服与不服,这些东西对于我们王爷来讲还重要吗?”
“哼!李正坤恐不象你这般想。你真能代李正坤说话?”
王棂安静地注视着他,烦躁易怒的季寻子渐渐也安静下来,跟见鬼似的,连他自己都奇怪。
季寻子心情平静之后,王棂道:“实不相瞒,我不能代表我们王爷讲话,我刚才讲的乃是我自己的想法。”
“什么?!”
季寻子脸色又陡然一变,但很快在王棂的注视下恢复正常,居然还笑起来,说道:
“贵使莫非戏耍本国师?”
王棂道:“岂敢戏耍国师爷。按我们王爷所讲,如果三天之内不送还席妃娘娘,便兵进平都山,血洗皇宫和国师府!”
季寻子浑身一抖,情绪激动起来,连王棂的眼光都不能使之平静,嘶吼道:
“如果李正坤那小鬼儿敢这样做,便等着他的狗屁席王妃被千万鬼糟蹋,然后再千刀万刮,碎尸万段吧!也许他最终能找到席青忭,但本道可以万分负责任地告诉他:他的席王妃便绝非完壁,犹如坠过风尘!他要不相信,只管做来,看本道怎样折磨他的王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