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你又变卦了?
——曾时野
客厅里开着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漫不经心地淌在米色沙发上,将并肩坐着的两个人笼进一片温柔的光晕里。
电视屏幕上正放着喧闹的都市剧,男女主角的对话声、背景里的车鸣声混在一起,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得不成样子。
曾时野的视线早就从屏幕上移开了。
他微微侧着身,肩膀几乎要碰到郑思柳的胳膊,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她的头发今天没扎起来,柔软的发丝垂在颊边,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电视的光忽明忽暗地打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下颌线,连带着她微微抿起的嘴角,都像是浸在温水里,透着股让人安心的柔软。
曾时野喉结动了动,又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舌尖在齿间抵了抵,才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安静的氛围,“柳柳,我爷爷叫我明天回老宅,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郑思柳像是被按了慢放键,过了好几秒才缓缓扭过头。她的动作慢吞吞的,像只刚睡醒的树懒,眼神里不仅有些惺忪,还有些刚从剧情里抽离的茫然。等看清曾时野眼里的期待,那点茫然才慢慢褪去,她轻轻摇了摇头,“不了。你爷爷是叫你回去的,你自己回去吧。”
她的声音很轻,尾音带着点刚看完剧的慵懒,却把拒绝说得明明白白。
曾时野没松手,反而伸过手去,轻轻拉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郑思柳的手指纤细,指尖带着点常年握笔的薄茧,掌心温温的,像揣着一团小小的暖炉。他低头看着那只被自己握在掌心的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指节,像是在把玩一件珍贵的小玩意儿。
“柳柳。”他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认真,“我想带你再见见我的家人,想告诉他们,我是要和你结婚的。”
郑思柳的眼神猛地顿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她看着曾时野眼里的坚定,那点刚刚被暖意包裹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阿野,你忘了上次,你爷爷六十大寿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去,闹的不愉快了?”
客厅里的空气忽然安静下来,电视里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郑思柳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些,“阿野,我们暂时就先这样吧。”
曾时野没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语气里带着点茫然,“柳柳,你不想和我结婚了?”
他的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是个怕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郑思柳抬眼看向他,想起上次在医院病房里,自己红着眼眶说的那些话。那时她以为把话说得够狠,就能让他知难而退,可到头来,他还是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黏在她身边,带着不肯放弃的执拗。
“阿野,我上次之所以那样说,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清醒,“你是高干子弟,我是商贾之家。我们之间的阶级不对等。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轻轻割在曾时野心上。
曾时野的手指猛地僵住,他盯着郑思柳的眼睛,像是想从里面找出点玩笑的痕迹,可她的眼神太认真了,认真得让他心慌。“柳柳,你的意思是,你还会想要再离开我?”
郑思柳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只受惊的蝶。“阿野,我们之间就当是一场游戏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等你玩倦了,或者,我累了的时候。我们就分开。然后,你娶可以帮助你们家的姑娘,我嫁和我们家门当户对的男人。”
“游戏?”曾时野重复着这两个字,只觉得一股火气从心底直冲上来。他想质问她,想摇着她的肩膀问她到底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当成了什么,可看到她眼里那抹藏不住的疲惫,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客厅里的灯光好像突然变得刺眼,电视里的声音也像是在耳边炸开,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强行压下心里的火气,重重地叹了几口气,声音沉闷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柳柳,既然不愿意,那我不强求了。”话里带着点明显的赌气,却又藏着浓浓的委屈。
他猛地松开郑思柳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得沙发轻轻晃了一下。
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转身就往门口走,脚步有些沉,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落寞。他的背影绷得很紧,肩膀微微垮着,像是承载着千斤重担。
郑思柳抬起头,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她不想和他吵架,她想说着些什么,缓和下关系,想留下他。可,她又不能给了他希望,之后再带给他绝望吧。索性,她就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曾时野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像是在等什么,可等了几秒,身后没有任何声音。
“咔哒。”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郑思柳听到关门声,她才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沙发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沙发的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电视还在放着热闹的剧情,可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满室说不出的寂静。
曾时野摔门而出的力道带着股闷火,楼道里声控灯被震得亮起来,暖黄的光打在他紧绷的侧脸上。
他没按电梯,攥着手机噔噔噔往下冲,皮鞋跟磕在台阶上发出急促的响,像是在跟心里的烦躁较劲。
夜风卷着初秋的凉意扑在脸上,他才后知后觉摸出烟盒,抖出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咔嗒”响了好几下才窜出火苗,橙红的光在他眼底晃了晃,又被吹散在风里。尼古丁顺着喉咙往下沉,却压不住胸口那股闷疼,他狠狠吸了两口,把烟摁灭在垃圾桶盖儿上,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
屏幕在暗夜里亮得刺眼,他指尖在“傅闻津”三个字上顿了顿,拇指重重按下去。
电话那头,傅闻津正压着余晗念躺在沙发上。他的右膝盖,不偏不倚顶开她的腿弯。他的呼吸略急促,还混着淡淡的雪松香。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铃声的时候,他正低头要去咬她耳尖,却被铃声搅得动作一顿。
他伸手去够手机,在看清来电显示时,他还勾着唇角笑了笑,接通时的语气里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
电话接通时,曾时野听到那头传来的背景音有些模糊,像是隔着层厚厚的棉花。隐约能听见细碎的呼吸,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阿野,怎么了?”傅闻津的声音带着点懒,尾音拖得长长的,还混着点没掩饰好的喟叹。
曾时野靠在单元楼的墙上,指节捏着手机泛白,“来老地方喝酒。”
他没等对方回应,直接按了挂断。听筒里的忙音短促地跳了两下,彻底归于沉寂。
直到听着听筒里传来忙音,傅闻津无奈地啧了声,“得,这大少爷,又发什么疯?”话语里还有些揶揄。
他低头看向躺在身下的人,余晗念的脸颊泛着红,睫毛湿漉漉地垂着,被他刚才闹得气息都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