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晖走到案前,拿起笔,在舆图上东粮仓、军械库、大帅府三个地方分别画了个叉。
“你跟他说,飞虎军去北边打梁洛仁了,暂时回不来,现在城里就三万羽林军和八千禁军。”
“羽林军分驻四城,禁军主要守皇宫,裴元峥的大帅府可没有多少守卫。”
“咱们的计划是:明天夜里,先让瓦岗残兵烧东粮仓,把城南、城东的羽林军都引过去救火。”
“再让李嵩打开军械库,咱们的死士和突厥的死士拿了兵器,就从后门冲大帅府,挟持裴元峥。”
“到时候,我要他苏威调动手下的吏员,在羽林军和禁军的调动文书上动手脚。”
“只要他能把大部分羽林军和禁军的骗去城东,那裴元峥就成了咱们的阶下囚,洛阳城就是咱们的了。”
墨鸦听得心头一震 。
他原以为主人只是想烧粮仓乱城,没想到竟要直接挟持裴元峥,这计划比他想的更险,也更狠。
可在他眼中,哪怕元晖让他去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属下会把话带到,定让苏大人明白,这是他唯一的活路。”
元晖看向窗外,远处苏府的方向,灯笼还亮着,像颗悬在半空的孤星。
“苏威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该选。”
元晖的声音沉了下来,“你再告诉他,要是他敢耍花样,我元晖别的没有,要他全家的命,还是有这个本事的。”
墨鸦刚直起身,袍角还没完全垂顺,元晖突然抬手,指节在案上轻轻一叩 。
那声响不重,却像块冰碴砸在寂静的书房里,瞬间定住了他的脚步。
“等等。”
元晖的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边那枚狼头总令符,乌木牌身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苏威精得很,光拿罪证压他不够,得让他看见实实在在的底气。”
他抬眼时,眼底最后一点烦躁已褪得干净。
只剩寒潭似的决绝,连说话的节奏都慢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像钉在青砖上。
“你去跟他说,这几天就有五百个突厥死士进城了,都藏在西市‘悦来客栈’后院。”
“他们白天扮成胡商,夜里就练手,连客栈的门板都被劈得满是刀痕。”
顿了顿,他又屈起手指,在舆图上洛阳城的街巷处虚点了两下,语气里添了几分威慑。
“还有我元家的人,你没跟他提过吧?”
“绸缎庄的掌柜、码头的脚夫、甚至城门口的守军…… 混在各行各业的死士足有数千。”
“平时看着跟常人没两样,只要我这枚总令符一亮,半个时辰内,他们就能把洛阳的要道都堵上 。”
“这些人,都是跟着我元家吃了十年饭的,随时准备赴死。”
墨鸦垂着眼听着,余光瞥见主人攥着令符的指节泛了白,连烛火映在他脸上的光影都透着冷硬。
他悄悄收了收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轻轻蹭过腰间的短刀鞘,那是他随时准备为元晖拼命的信号。
等元晖说完,他才缓缓躬身,动作比刚才更恭谨了几分,连声音都压得更稳。
“属下记住了,定让苏大人知道,主人既有破局的狠劲,更有控局的底气。”
“去吧。”
元晖挥了挥手,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
墨鸦转身时,玄色夜行衣的衣角扫过门槛,几乎没发出声响 。
他走得极轻,靴底擦过青砖只留下一道浅痕,像阵风掠过高墙。
书房里又只剩元晖一人,烛火跳了跳,将他的影子投在舆图上,刚好覆住西市的位置。
他拿起总令符,贴在唇边轻轻呵了口气。
冰凉的乌木似乎沾了点暖意,可一松手,那凉意又顺着指尖钻回心里 。
他知道,这番话既是说给苏威听的,也是说给自己的。
唯有把 “底气” 摆足,才能压下心底那点不易察觉的慌。
这一步走得太险,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他和元家就会万劫不复。
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
裴元峥查得越来越紧,李嵩随时可能被抓,苏威又想置身事外,他只能孤注一掷,用最快的速度拿下洛阳。
烛火渐渐暗了下来。
元晖的影子投在舆图上,像只张开翅膀的夜鹰,死死盯着洛阳城的轮廓。
……
天刚亮时,洛阳城的晨雾还没散。
元府院子里的青砖上沾着薄薄一层露,踩上去发着 “沙沙” 的轻响。
元晖推开房门,藏青色锦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几缕雾气 。
他特意选了这件深色素袍,既不显张扬,又透着几分压人的沉郁,像他此刻藏在眼底的心思。
刚走下台阶,就见墨影单膝跪在石榴树下。
玄色劲装裹着他健壮的身体,腰间别着两把短刀,刀柄上的狼纹在晨雾里泛着暗光。
他是墨鸦的义弟,也是个孤儿。
身高比他的义兄矮半头,却更显结实,跪在地上时脊背绷得笔直,像块没淬完火的铁。
“主人。”
墨影的声音比晨雾还冷,低低砸在青砖上。
“毒针已分发给五十名死士,每根针都浸了‘牵机’之毒,见血半刻就倒。兄弟们都守在东跨院,只等夜里子时。”
元晖走到石榴树前,指尖勾住一颗青绿色的未熟石榴。
果皮硬得硌手,他却故意捏得更紧,指节泛出白痕。
“昨夜你将李嵩老娘接来,她应该没闹吧?”
“没闹。”
墨影低头,视线落在元晖的靴尖。
“属下派了两个婆子伺候,给她炖了银耳羹,还摆了些蜜饯 。”
“她只问了两回李嵩什么时候来,属下说‘李大人在工部忙,过几日就来看您’,她便没再追问。”
“算她识相。”
元晖冷笑一声,手指一松,石榴 “啪” 地砸在青砖上,裂开一道缝。
青白色的汁液渗出来,像道没擦干净的血痕。
“咱们需要时间,只要李嵩把那些证据都毁了,能够拖住裴元峥,到今天夜里,咱们的事也就成了。”
“而李嵩这个人,胆小怕事,又孝顺,只要捏着他老娘,他就不敢耍花样。”
“你记住,今天夜里他要是敢在军械库门口磨蹭,或是敢跟裴元峥的人递消息 ——”
他顿了顿,脚尖碾过地上的石榴,果肉被踩得稀烂。
“就不用带他回来了。”
墨影喉结动了动,沉声应道:“属下明白。”
元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