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看向李建成,语气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建成,你身为世子,主理宗室安抚与舆情封锁。”
“另外‘假玺’、重臣遇刺之事,绝不可再扩散,需你彻查流言源头,稳定京畿民心 。”
“民心安,则根基稳,这便是你肩头最重的担子。”
这番安排,既用了李世民的 “武” 稳定局势,又用了李建成的 “名” 安抚内外。
看似分权,实则各有侧重,暗藏着李渊的制衡之术。
李世民心中长舒一口气,却未显露半分得意。
他躬身领命,声音沉稳如山。
“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王所托,护得皇上与长安周全。”
他的目光掠过李建成,带着一丝隐晦的了然 。
今日接管京畿防务,便是他在李唐权力格局中再进一步的关键。
后续只需稳固防线、收拢军心,根基便无可撼动。
李建成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甘,却终究压了下去。
他身为唐王世子,嫡长之尊不可失,此刻违抗父王旨意,反而落人口实。
他躬身行礼,语气虽平静,却难掩隐忍。
“儿臣遵旨。必当安抚宗室、肃清流言。”
杨侑望着李世民与李建成躬身退下的背影,紧绷的脊背骤然垮塌。
整个人瘫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膝头。
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眼底却翻涌着比恐惧更甚的绝望。
几天前,他都不是这般懦弱。
登基之前,他暗中盘算过无数次。
虽是李渊扶持的傀儡,却顶着隋室正统的名号,天下仍有半数百姓念及隋恩。
再加上独孤家在关陇贵族中根基深厚,若能借独孤家的势力暗中联络隋室旧部,再借着李唐父子的权力争斗寻找空隙
未必没有夺回实权、重振隋室的可能。
可方才的一幕,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他所有的念想。
李渊的权衡制衡、李世民的锋芒毕露、李建成的沉稳博弈。
这三父子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透着对权力的绝对掌控。
而他这个 “皇上”,不过是他们博弈棋盘上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
他们争着 “护他周全”,却无人真正问过他是否安好。
他们借着他的名号争夺京畿防务、安抚宗室民心,却从未想过征询他这个“天子”的意见。
他忽然明白,在李唐三父子的绝对权势面前,独孤家的势力再深厚,也不过是关陇贵族中的一支。
隋室旧部再忠心,也架不住李唐手握兵权、掌控长安。
他这个傀儡皇帝,连一丝喘息的空隙都没有,更别提暗中积蓄力量、争夺权力了。
殿外的火光依旧未熄,橘红色的光晕透过窗棂照进来,映着他孤寂的身影。
龙袍上的金线在火光中泛着冰冷的光泽,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原来所谓的“正统”,所谓的“靠山”,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都如此不堪一击。
他不仅成不了重振隋室的君主,恐怕连做个安稳傀儡都难 。
李唐父子今日能扶持他登基,他日若时局有变,也能轻易废黜他。
翻身?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奢望罢了。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李渊眉头紧锁。
他心中清楚,今日将防务交予世民、安抚之责归于建成,虽暂时稳住了长安局势,却也让二子的权力边界愈发清晰。
世子之争的隐患不知何时就会突然爆发。
他看向瘫坐在龙椅上的杨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
这个傀儡,终究成不了气候,却也算是暂时稳住了隋室旧部的人心。
福祸相依,李渊心中暗叹。
扶持杨侑登基,是为了借隋室正统之名稳固根基,却也让他背上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骂名。
今日分权制衡,解了长安的燃眉之急,却为日后的内斗埋下了祸根。
而杨侑的绝望,他看在眼里,却毫不在意 。
一个连自身安危都无法掌控的傀儡,不配成为他权衡利弊中的考量。
杨侑低下头,看着龙椅上雕刻的龙纹。
那些曾经让他心生敬畏的图腾,此刻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这个隋室新君,终究不过是李唐父子权力游戏中的一颗棋子。
想要靠着独孤家争夺权力、重振隋室的念想,在现实面前,碎得彻彻底底。
殿外的火光渐渐暗淡,如同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只留下无边的寒凉与无奈,包裹着这个孤立无援的傀儡皇帝。
……
长安城内,夜色深沉,火光依旧冲天。
柴绍率领三万大军,对宫城及周边区域展开了地毯式清剿。
士兵们手持火把,挨家挨户搜查,长矛如林,弓矢上弦,气势汹汹。
“开门!开门!奉陛下与唐王旨意,搜查影卫逆贼!”
士兵们一边砸门,一边高声呼喊,声音刺耳。
百姓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躲在家中,不敢出声。
有的百姓想要逃跑,却被士兵们拦住,稍有反抗,便被无情的刀刃划伤,哭喊声响彻街巷。
“大人,这家没有影卫!”
一名士兵搜查完一户人家,对着校尉禀报。
“继续搜!”
校尉厉声喝道:“陛下与唐王有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凡身着黑色劲装、形迹可疑者,一律拿下!”
士兵们不敢怠慢,继续挨家挨户搜查。
然而,影卫早已撤离。
他们所能找到的,只有惊慌失措的百姓,以及满地的狼藉、烧毁的建筑和遍地的尸体。
宫城广场上,宗亲卫队与影卫战死的尸体层层叠叠。
鲜血汇成溪流,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尸体,每当看到李神通的尸体时,都忍不住露出敬畏与悲痛的神色。
军械库的火势终于被扑灭,但整座库房已被烧毁大半,只剩下断壁残垣。
烧焦的弓矢、甲胄残骸散落一地,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
士兵们在废墟中翻找,却一无所获,兵符与布防图早已被影卫夺走。
偏殿外,刘文静的尸体已被收殓。
几名官员站在一旁,神色凝重,低声议论着此次事件的影响。
“刘大人一死,京畿防务的布局可就乱了。”
“李将军战死,那些地方势力怕是要蠢蠢欲动了。”
“影卫太过猖獗,竟敢在皇上登基大典上如此放肆,这是根本没把唐王放在眼里啊!”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夺走了兵符与布防图,万一策反了关中旧部,后果不堪设想。”
议论声越来越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担忧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