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徐国的土地上。
边境线以西,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里还亮着惨白的灯光,将帐篷顶端那面歪斜的黑色旗帜照得格外刺眼——那是徐国反对派的标志,一只张开翅膀的秃鹫,爪下踩着断裂的权杖。
帐篷的帆布被夜风掀起边角,露出里面忙碌的身影,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无线电里的滋滋声。
帐篷内,反对派头目卡隆正站在巨大的电子沙盘前。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迷彩服,左胸口别着一枚生锈的勋章——那是十年前他在政府军服役时获得的,如今却成了对旧政权最尖锐的讽刺。
沙盘上,代表己方兵力的红色箭头正沿着几条主干道疯狂向前蠕动,而代表政府军的蓝色标识则像被雨水浸泡过的墨迹,有些据点的标记甚至已经被红色覆盖,只留下淡淡的蓝痕。
“以国的第三批军备已经过了边境检查站,”副手哈桑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亢奋,将一份加密电报拍在桌案上。
电报的纸张边缘卷着毛边,显然是被人一路小跑送来的。
“坦克营和无人机编队凌晨就能到前锋阵地,他们的军事顾问说,按照这个推进速度,最多五天就能撕开政府军在东部平原的防线。”哈桑的军靴上还沾着泥浆,风尘仆仆从三百公里外的军火库赶回来。
卡隆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沙盘中央那座用金色标记的城市——徐国都城,阿斯托。
这座拥有三百年历史的古都,此刻像一颗悬在天平上的明珠,而天平的另一端,正被以国送来的枪炮不断加码。
他想起第一次走进阿斯托利亚的情景,那时他还是个背着行囊的新兵,在中央广场的喷泉前驻足,看着白鸽落在青铜雕像的肩头,以为那就是国家的模样。
可后来,他亲眼看着卫队在街上开枪,看着装满救济粮的卡车被官员们偷偷变卖,看着家乡的村庄在政府军的“清剿”中变成焦土。
“五年了。”他忽然低声说,五年前,他带着不足千人的残部躲在北部山区,靠着走私矿石和民间捐赠苟延残喘。
那时候政府军的直升机像猎鹰一样在头顶盘旋,他甚至不敢在同一个山洞里连续睡两晚,每次转移时都要清点人数,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而现在,他的手里握着三个整编师,还有以国提供的卫星定位系统和精确制导导弹,那些曾经让他夜不能寐的直升机,如今成了他的空中掩护。
哈桑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阿斯托:“以国大使刚才又发来了加密通讯,问我们是否需要他们的特种部队提前渗透。据说他们的‘沙漠蝎子’部队擅长城市巷战,能帮我们……”
“不必。”卡隆猛地抬手打断他,指腹在沙盘上划过阿斯托的城墙标记。
“这座城市必须由我们自己踏进去。告诉以国人,我们需要的是弹药和空中掩护,剩下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他清楚以国的算盘,那些穿着笔挺西装的外交官在提供援助时,眼神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徐国南部的稀土矿、中部的石油储备,还有那几条贯穿南北的贸易通道,都是他们垂涎已久的肥肉。
但卡隆不在乎,他现在要的是权力,是将那个坐在总统府里的老头子赶下台,至于以后的账,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命令下去,”卡隆转身道:“第一师绕过三号公路的防御据点,直接穿插到阿斯托的外围屏障——青石峡谷;第二师和第三师合并为中路军,不惜一切代价打通通往都城的铁路干线;让后勤部队把所有能调动的卡车都派出去,给前锋部队送弹药、送燃料,告诉他们,谁先攻进阿斯托的城门,谁就是这座城市的临时管制官!”
他的声音在帐篷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连无线电里的杂音似乎都安静了几分。
哈桑猛地立正,敬了个军礼,眼神带着股狂热:“是!保证完成任务!”
帐篷外,引擎的轰鸣声骤然密集起来。数以千计的士兵从临时搭建的掩体里钻出来,登上装甲车和军用卡车。
探照灯的光柱在夜空中扫来扫去,将一张张年轻而狂热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有人在车斗里举起步枪欢呼,枪托上还缠着红布条;有人用匕首在装甲板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笔画歪歪扭扭却带着决绝;还有人拿出家人的照片贴在胸口,指腹反复摩挲着照片上的笑脸,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一个名叫阿明的年轻士兵正往背包里塞压缩饼干,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因为左手还缠着绷带——那是上周在一次小规模冲突中被流弹擦伤的。
“哥,你说我们真的能打进都城吗?”他问身边正在检查步枪的老兵,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远处的星空:“等你看到阿斯托的灯火,就知道答案了。”
话音刚落,集合的哨声尖锐地响起,阿明赶紧拉上背包拉链,跟着人群爬上卡车,车斗里的士兵们互相推搡着,却没人抱怨,只是默默地握紧了手里的枪。
一小时后,第一支先遣队如同离弦之箭,沿着公路向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车轮卷起的尘土与夜色混在一起,在大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灰黑色尾巴。
车队经过一处废弃的村庄时,几只野狗被引擎声惊起,对着车灯狂吠,很快又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