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年六月,周瑜回京口述职。
周循已经会跑会跳,成日里就喜欢跟在孙登的身后,追着喊“阿兄阿兄”。
周循一直没见过周瑜,以至于乔玮告诉他,这是阿父的时候,他并不能明白阿父是什么意思。
只是对眼前的人觉得十分陌生。
周瑜张开双手想抱他的时候,他也有些不愿意。
但最终在孙登的劝说下,勉强喊了一声“阿父”,然后就躲到孙登身后去了。
周瑜脸上难掩失望,孙权瞧出来了,从身后拿了一块绿豆酥,递到周瑜的手里。
又蹲下身来,对周循招招手,“循儿让姨父抱一抱吧!姨父已经两日没见到循儿了,让姨父闻一闻循儿今日香不香?”
周循从孙登身后探出小脑袋来,“香的,姨母扑香了。”
“哦,姨母给你扑香粉了是吗?是桃花香粉还是梨花香粉啊?”
周循回答不出来,只好迈着一双小短腿,凑到孙权的身边,让孙权自己去闻。
孙权将周循揽在怀里,指着周瑜道,“你阿父呢从宛城来,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绿豆酥,你要不要试试看,和府里的味道相比,哪个更好吃一些?”
没有哪个孩子能抵挡得了吃食的诱惑。
周循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带着满眼期待的男人,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接过了那枚绿豆酥。
孙权将周循抱起来,任由他在自己的怀里吃得满脸口水,“这几日你在京口,就多来陪他玩一玩,父子亲近乃是血缘天性。”
周瑜明白,在京口述职的半个月里,每日都会来陪周循玩上一两个时辰,父子很快便亲近了起来。
周循还会带着周循到街上闲逛,买上一些他喜欢的玩具。
乔玮从周瑜手中接过已经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周循时,周瑜终于开口,“夫人,瑢儿呢?”
半个月了,终于想起来了?
乔玮转过身来,直视周瑜,“中护军今日怎么想起来问舍妹了?”
“来的时候就想问了。”周瑜从回来拿出一个妆匣,“她从宛城走的时候,说是陪着韩姬回舒县,可是后来家中来书信的时候说她并没有回去,皖县乔家她是回不去的。
我想着循儿在京口,她必然是留在夫人这儿了。
头几日回来,我想她大约是生气不想见我,可都半月有余了,府中上下竟没有一个人露出她半点消息来。
我今日特地问了门房,他说瑢儿并不在府中,那她去哪儿了?”
乔玮看着周瑜眉头紧锁的模样,眼神中流露出的担忧和焦急也不似作假,嘴角几不可察觉地勾起了一抹冷笑。
她一想到瑢儿所受的苦楚,面对周瑜的时候便没办法心平气和,如今见他竟也会有乱了分寸的时候,心中积压了许久的那一口怨气似乎是有了一个倾泻的出口。
“原来中护军什么都知道,知道瑢儿不高兴,知道瑢儿在舒县不快活,也知道瑢儿回不去皖县。
但是中护军忙得什么都不会做。”
不会写封书信来问个平安,不会差个人来问候一声,甚至连知道了乔瑢不高兴,也不会哄一哄。
任由她拖着刚生了孩子不久的身子,带着愤懑失望的心绪离开宛城。
甚至来京口的时候什么礼也没有给乔瑢带,连妆匣都是在京口的街上买的。
要知道,周瑜回京口述职的时候,可是给孙权、周循都带了一些宛城的礼,甚至连孙登、乔玮都有份。
周瑜知道乔玮是对自己不满了,蹙着眉头小声解释,称呼也做了改变,“在京口有夫人庇护,她比在舒县自在。
夫人只有这一个妹妹,平日里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在舒县她心中或许还有委屈,在夫人身边,臣没有不放心的。”
周瑜是名满天下的谋士,他心有沟壑,于治军、战场都是运筹帷幄,少有败绩。
这样的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从来都是算无遗策,自然觉得世间不会有人会与他的谋算相左。
乔玮也承认,军国大事上他真的是一个王佐之才,天下少有,可作为一个丈夫,乔玮真的觉得他不够格。
“既然没有不放心的,今日又何必再来问这一句。”乔玮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周瑜道,“可我与她终究是夫妻,难道不该问吗?循儿在夫人膝下教养,难道她身为母亲就可撒手不顾了?”
乔玮眼眸越发冷淡,“你与她哪里是夫妻?这循儿姓周,是周家的孩子,我看顾他是因为他是你的孩子,而你是君侯的仲兄,如此而已。
周将军可不要信口雌黄,平白在这里侮了舍妹的名声,她将来可还是要嫁给正经人家的。”
什么意思?
周瑜被乔玮的这话惊得瞪大了眼睛,“夫人这是在说什么话?!瑢儿与我如何不是夫妻,婚书为凭、聘礼为证,纵然一时委身为妾,可顾氏已去,臣本就要扶瑢儿为续……”
乔玮打断了周瑜的话,“聘礼与礼单早已归还周家,中护军可以去问老卫尉,至于婚书大约要问顾夫人了,这舒县的官府可并未登记。
瑢儿也不曾过周家的宗祠拜见周家的祖先,更未入族谱,自然就与中护军无任何瓜葛。
至于中护军若恰好有一房姓乔的妾室,又是循儿的生母,那只能说是巧合吧。
但无论她是哪个乔,都不会是我家的那个乔。
皖县乔家门户太低,着实也配不上中护军。”
周瑜不可置信地看着乔玮,眼中的怒气如惊涛般翻涌,“夫人此话不觉得太过荒唐了吗?我纳瑢儿入门,舒县、皖县、吴县、宛城众人皆是见证,夫人想掩耳盗钟却难掩天下悠悠之口。
何况周循是她亲生的,我不信她舍得下骨肉亲情。”
“中护军身上的风流韵事也不少,也不见中护军在乎,怎么,反倒想以此困住瑢儿吗?”
周瑜气笑了。
但乔玮的话也提醒了他。
他曾同孙权打听过乔瑢的事情,可孙权显然也并不清楚如今乔瑢究竟在何处,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那就乔玮将她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