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塞珈已是深夜。
他临走前嘱咐少女离白天的那个老裁缝和黑豹子远点儿。
温幼梨配合着答应,小嘴巴很快就岔开话题。
这趟任务是秘密进行,两人短暂温存后不舍吻别。
温幼梨捏着手帕目送男人骑马远去,她时不时用手帕擦拭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直到人影彻底融进浓浓夜色,她才把手帕收起来,抽动着鼻尖失魂落魄地返回卧室。
其实塞珈离去以后,她大可不必装腔作势,摆出忧思难过的模样。
塞珈不在她身边,对她而言做任务更方便了,不用瞻前顾后。
按道理讲,她应该在塞珈离去后拍手称快,或者放几箱烟花。
想得很美,现实却行不通。
支走一个,可后面还有一个跟屁虫。
兼——偷听大王!
温幼梨好奇撒勒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在她面前,他干嘛莫名其妙躲着她?
洗完澡从盥洗室出来,她扫了眼空荡荡的卧室,唇瓣上扬。
很好。
恶魔先生跟她玩捉迷藏呢?
她有必要让他记清楚宠物的门禁时间。
刚拎起煤油灯,一只庞然大物骤然跃上她的阳台。
蓬松柔软的黑色毛发这会儿湿漉漉贴附在身上,还往下淌着水。
而那双高傲恣意的绿眼睛,全无王者风范,只剩下无尽委屈与苦楚。
“天啊!!”少女惊呼,放下煤油灯后连忙冲进盥洗室拿了条干爽的浴巾。
她将浴巾裹在瑟瑟发抖的黑豹身上,言辞埋怨,嗓音却心疼至极。
“真是个笨家伙!我还担心你跑出去撒野玩迷了路,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你竟然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呜呜……”撒勒能听懂好赖话,他知道这个蠢女人在关心自己。
而且被塞珈摆了一道、受了一天折磨的他确实心里憋屈。
憋屈能如何?罪魁祸首跑去北境摘什么龙血草。
自己现在不能以牙还牙,偷摸摸抢他女人还不行吗?
所以当机立断,将卖惨惹同情的行为坚持到底。
虽然很丢魔王大人的脸,可这办法属实有效。
他只是哼哼唧唧了两声,瞧把这个蠢女人心疼的。
魔王大人正为自己计谋得逞而沾沾自喜,分毫没注意到少女眸中一闪即逝的讽刺。
温幼梨擦拭着那具壮硕的身体,担忧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跑去哪里疯了?”
黑豹连比划带哀嚎,声情并茂把厨房里发生的一切表演了一遍。
他不能说话,但愿她能看懂一半。
温幼梨七猜八蒙,还真看懂了:“塞珈给你下毒?”
黑豹呜呜哀怨,顶着水淋淋的脑袋轻蹭少女脚踝。
“痒……”她笑着把腿挪开,又捧起那颗毛茸湿透的大圆脑袋,认真说教:“我想你们之中一定有误会,塞珈不会这样做,也没理由这样做。”
撒勒愤愤磨牙。
他就知道这个蠢女人会无条件相信那条贱鱼!
“好了好了,我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别生闷气了。看你腮帮子鼓的,真像一只长毛的河豚~”
手指在他气鼓鼓的脸上戳了戳,好笑道:“我有重要的事需要塞珈去替我做,他刚出发不久,如果你执意要跟他对峙,我只好派人把他寻回来。”
回来?
大可不必!
撒勒停下磨牙的动作,讨好着在少女手边乱蹭。
蹭,是猫科动物在对喜欢的东西气味标记。
不可否认,她身上散发的气味确实让他着迷。
但那一定是因为魅魔血统在无声勾引,勾引他这只即将迎来发情期的恶魔。
他们血脉相吸,仅此而已。
“瞧你身上脏的,把我的浴巾和地毯都染上了黑印子。”温幼梨把黑黢黢的浴巾扔在一旁,起身走进盥洗室。
撒勒待在原地寸步不挪,莹绿的眼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瞧吧瞧吧!
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完美无缺的姑娘。
尽管那个蠢女人温柔善良到极点,可还是会嫌弃他,嫌弃肮脏的他,甚至抱怨他把她的地毯和浴巾都弄脏了,还把又饿又冷的他独自撇下,一个人跑去盥洗室舒舒服服地泡热水澡。
就像那个男人一样……
被愚昧的人们奉为救世主的神——
在冥土巡视时看上了魔女,强迫魔女与他苟合。
魔女生下了他,神却厌恶他、抛弃他。
为了维护自己光辉神圣的形象,诬陷魔女蓄意勾引,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被烙下孽种的罪名,将她们一同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城。
期限是——永生。
美其名曰是神的惩戒,事实却在掩盖自己犯下的滔天罪祸。
神是冷酷的,惯会伪装的。
她……
也不过如此。
黑暗中,绿色眼瞳暗了几个度,凛冽的夜风从窗户飘进来缠上他。
被水打湿的毛发随着风一绺绺摆动。
也许城上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太阳并不温暖,水也比地下城寒冷许多。
他没必要委曲求全赖在她身边。
只要他过完发情期成年了,他的魔力会远超现在,说不定还能直接将她掳进镜中带回地下城欺玩。
左右不就是为了男女的性,他完全可以等掌握了成年恶魔的力量后直截了当些、强势些。
后腿站立起来,抖落掉身上残留的水汽。
他要去冥河渡口,回归黑暗阴冷的巢穴之中。
“咯吱——”盥洗室裂开一道缝。
热腾腾的水蒸气混着花香沐浴露朝他裹挟来。
缝又裂大了些,他看到少女脱了睡裙,身上裹着奶白色的浴巾在对他招手:“傻愣什么?快过来洗澡!”
撒勒觉得自己被那馥郁的香气冲昏了脑袋。
幻听了?
她说……
要给自己洗澡?!
他是谁?高高在上的魔王大人!
他尊贵的躯体连常年在他身旁伺候的魔侍都碰不得。
不对不对。
她不是嫌弃他脏兮兮,把他丢下一个人跑去洗澡了吗?
“傻豹子,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话?你今晚要是不洗干净,就别想上我的床睡觉!”
嘿!
她说他可以上床睡觉!
“我数三声,不乖乖滚进来我就关门自己洗了!三——”
后腿迅猛蹬地。
他像捕猎似冲向她,把她扑倒。
在她要摔在地上的时候搂着她转了个身,让她摔在他结实的身上。
而他则重重砸在地上。
一点儿也不疼,甚至快活得要命。
他想舔她的脸,她的唇角和眼睛,事实他也这样做了,还得到她气狠狠的两个大耳光。
真爽。
很快,少女威胁:“再不老实就自己洗!”
魔王大人被迫窝窝囊囊老实下来。
黑色毛发被打上洁白的泡沫,她坐在浴缸边的小凳子上,像堆雪人一样把漂浮在水面的泡沫抹在他身上。
“绿眼睛,你现在简直像一头可爱的北极熊!”
撒勒乖巧眨眨眼,粗壮的尾巴悄无声息缠上她的腰。
缠紧,再轻轻一拽。
失去重心的少女也跌进盛满泡沫的浴缸里。
她笑着又给了他两个巴掌。
他也笑。
一片雪白里,那双绿仿佛活了似,像野蛮生长的绿草地,自由、一望无际。
而她,可以赤着脚在那片绿上跳舞,奔跑。
只有她。
也只能是她。
享受着绿的娇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