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英被两名军士粗鲁地扔在了一张硬木板凳上,伤口被牵动,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瞬间浸透了额上缠着的肮脏绷带。
他强撑着坐直身体,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世家大员的体面,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邵二爷。
但是邵二爷却并未看周作英,而是随手掏出一本兵书,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翻看了起来,仿佛根本没有周作英这个人。
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周作英粗重而不稳的喘息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时间在这诡异的沉默中逐渐消磨。
他预料过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唯独没预料到会是眼下这般情景。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外面天色由昏暗转为漆黑,又由漆黑透出微光。
有兵士送来了简单的饭食和清水,邵二爷默不作声地用了,依旧没有理会周作英的意思,而是看了看天色,准备转身离开。
周作英慌了!
他为什么不审问自己?
他要去哪?
原本以为邵二爷是在和自己打心理战,要击垮自己的心理后再问自己,但是现在他竟然要走。
各种可怕的猜测在周作英脑中翻腾,几乎要将他逼疯。
“你要做什么?!”
邵二爷回过头淡淡的瞥了一眼狼狈的周作英,“本官怕是没空回答你了,不过有人会回答你。”
远远的,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柳庭恪。
他依旧是一身青衫,纤尘不染,面色平静,与眼窝深陷、浑身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周作英形成了鲜明对比。
柳庭恪先是向邵二爷微微颔首致意,随后将一张纸条和半块兵符交给他:“有劳邵将军了。”
邵二爷看后微微点头:“好,本将军先行一步。”
说罢,竟是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去,将空间完全留给了柳庭恪和周作英。
周作英死死瞪着柳庭恪,眼中是刻骨的仇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柳庭恪缓缓走到周作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周大人,这一天一夜,不知想通了没有?”
柳庭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周作英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休要故弄玄虚!”
柳庭恪并不动怒,反而微微弯下腰,靠近周作英,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道:“让我猜猜,北戎会从哪里入境呢?该不会是……雍州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猛地炸响在周作英的耳边!
他猛地扭回头,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骇然的灰白。
“看来我猜对了。”
柳庭恪的语气依旧平淡,“你们的心思,陛下早就知道。从明珠公主‘和亲’开始,这就是为周氏精心准备的局。若当时急流勇退,陛下或可给周氏留一线生机。但现在……”
柳庭恪轻轻摇头,语气斩钉截铁:“这次,周氏是在劫难逃。”
“不……不可能!”
周作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地上,而后又突然激动起来,“晚了!你知道又怎么样,一切都晚了!北戎人还是会入境,一路打到京城去的,你们阻止不了!”
柳庭恪挑眉:“谁说我们要阻止?北戎人若是不入关,怎么坐实坐实周氏叛国呢?接下来大戏要真正开始了,邵将军已经出发,本官也要走了,可惜,周大人您看不见了。”
一夜之间,整个通商区域空空荡荡,邵二爷身穿铠甲,手持兵符,召来四个传讯兵。
“去往肃州去追昨日的消息,北戎会从雍州入境,雍州知府或已叛变,让肃州兵马立刻赶往桑州堵劫,若不能抢回雍州,便死守桑州,务必不能让北戎再进一步!”
“得令!”
第一道八百里加急之后,邵二爷拿出了第二道文书。
“速速赶往雍州,进城之后便大喊北戎来犯,周氏叛国,尽量让百姓尽快撤离雍州城。”
“得令!”
“赶往桑州,进城之后便大喊周氏叛国,北戎进犯雍州,让桑州百姓撤离,务必让守军死守城门,等待援军。”
“得令!”
“赶往京城,告知陛下,请求增援!”
“得令!”
四道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发出去,柳庭恪也走了出来,二人对视一眼。
柳庭恪说道:“邵元帅,可能出发了?”
“监军大人,已准备妥当。”
柳庭恪上马,跟在邵将军的身后。
“出发,去桑州!”
柳庭恪出京城出发的时候,身边便带着一道圣旨和兵符,敕封邵二爷邵威为兵马大元帅,柳庭恪为随行监军。
这才是柳庭恪出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