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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战之后,凤京风平浪静。祸乱源头被剪除干净,一切都渐渐步入正轨。

此时距离小皇女的百日宴与皇储册封,姬晗的受封大典,还有十五日。

皇宫监礼司近日忙得如火如荼,等这一茬事过去,马上就要有女帝的隆重丧礼,与紧跟着的小皇女的继位大典。

接下来一年都不得闲。

这个空段时间,足够她回一趟庆州。

算起时日来,顾翡临产之期将近,这种关键时候她自然要陪在他身边。

顾翡在庆州待了七个月,满打满算,姬晗也才在三个月前抽空陪了他四天。本来也已经缺席够久了,这回姬晗打算直接陪到他出月子,把老婆孩子一起接回去。

什么?赶不上摄政王受封大典?

姬晗表示:无所吊谓。

是受封大典又不是退休大典. jpg

不过她还是把相应事务都安排了一下。首先,以四大近侍为首的王府外事工作集团,但凡不是奴籍,都有品阶受封。

小到九品芝麻,大到四品长史。

比如春华秋实、夏蝉冬雪就是正四品王府长史,是姬晗的手眼与耳目,出门在外代表着她的脸面和旨意,指哪儿打哪儿,谁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大人”。

且在成为摄政王之后,姬晗在朝堂上需要有趁手的自己人,因此她打算让符将军妻郎俩留在凤京,她已经为他们一家准备好了正式的府邸,一应物什应有尽有。

就等着之后“走马上任”。

还有其他安排,不逐一赘述。

这次回庆州,姬晗还是带着春华,另有五十部曲,以及两个编外小孩。

楼御医一家被人从流放之地捞回了庆州,早一段时间就开始念叨着想让孩子回家团聚了,姬晗去接顾翡的同时,正好将楼苍雪楼藏月兄弟俩安全送回去。

为此她打造了一架特制的马车,用了足量的隔影纱与厚幕布,保证彻底隔绝阳光与紫外线,物理防晒到极致。

白日里让他们两个乖乖待在里面,晚上再放他们出来透透气。

经过测试,完全可行。

为了让从未出过远门的两兄弟适应一番,姬晗特意选在下午出发,等马车晃了几个时辰,估摸着两人可能要受不了的时候,天色刚到变黑,等到夜幕降临,他们也正好可以出来透透气,散散风。

官道旁其实每隔一段路就有驿站,但姬晗喜欢露天席地的野营,与星野虫鸣同眠,别有一道舒旷潇洒的意趣。

因此在快要暮色四合之时,姬晗领着人选择了某处空地,任由部曲们扎了帐篷,分成几拨人散开,捡来木柴升起篝火。

现在的人们恨不得祖祖辈辈都扎根在同一块地方,寻常年月里难得出一趟远门。她们烤肉烤得喷香,大碗的酒倒上,大家围着篝火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她们默契地停留在了离姬晗不远不近的地方,既能让主子听到她们这边的声音,混个热热闹闹的人气儿,又不至于太过掺杂吵嚷,扰了主子的雅兴。

能留在王府做事的,无一不是精中取精,优中选优的能人奇士,样样万里挑一,眼力见自然也是一流。

姬晗确实没有和别人混成一片“与民同乐”的习惯,她喜欢一个人懒洋洋的、舒舒服服自由自在地享受,因此她一人霸占着一簇篝火,看着火光,悠然浅酌,只有春华守在她旁边安安静静地烤肉。

阵阵肉香,直钻鼻孔。

春华烤的是她现逮的野兔子,处理干净之后塞上香辛料,烤得油花直冒的皮上刷上一层蜂蜜,焦糖的甜香与带着烟火味的油脂香气混合在一起,诱人极了。

姬晗耐心地等待着美味出炉。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不多会儿,两个戴着帷帽的少年身影便脚步虚浮地挪到了姬晗身旁。

二人走路的姿势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有气无力,没精打采,却又十分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坐在了姬晗身边。刚坐下,他们就赶紧将帷帽面前的薄纱掀到两边,露出了两张精灵般雪白精致的漂亮脸蛋。

不出意料,他们的脸色如出一辙的难看,说是面如菜色也不为过。

楼苍雪虚弱道:“殿下,你从没告诉我们……坐马车原来这么难受……”

楼藏月捂住唇:“呕……”

他们坐下后仍然虚弱萎靡,东倒西歪。

毕竟这是从未出过远门的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坐马车,在遮得严严实实又颠簸摇晃的车厢中坐了几个时辰,空气也没有外面流通,晕车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嘛。

姬晗微笑道:“没办法,我们赶时间,山遥路远,又不能只在晚上赶路,且马车也只能改到这种程度了。好了,你们都快是大人了,克服克服,习惯习惯。”

若是平时姬晗说他们“快是大人”了,他们肯定高兴,只是现在……

兄弟俩欲哭无泪。

“早知道就制些药丸放在身边了,”楼苍雪长吁短叹,“难受,想吐。”

他捂着心口不停地轻拍,犹如西子捧心一般赏心悦目,然而他只是妄图将那股反胃、憋闷恶心的难受感觉压下去。

旁边的楼藏月同样神色恹恹,他手指揪着旁边的一棵草蹂躏,一言不发。

见两人实在难受,姬晗好心道:“这里有烤肉的荤腥味,你们闻了更难受,不如找个清净有风的地方去待会儿?”

楼苍雪立马伸出手牵住姬晗的衣角,轻声问道:“殿下也一起过去吗?”

楼藏月也说:“那我去找地方。”

姬晗顿了顿,道:“……我要吃肉的。”

直白地翻译一下:我自然要留在这,至于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楼苍雪:“……”

楼藏月:“……”

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真是棒槌一般不解风情的大人. jpg

指望姬晗配合是不可能了,于是二人只能偃旗息鼓,蔫巴巴地挤在姬晗身边,没话找话,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此时,楼苍雪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姬晗身上,离得近了,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他毫不避讳地打量起来。

他看得认真,用目光细细地描摹对方被火光打了一层暖色光晕的完美侧颜。

看着看着,就不由在心中感叹:殿下光华秾丽,无处不美。她的额线柔和、山根秀挺、鼻梁流畅、鼻尖精致,沾了些许酒液的嘴唇饱满丰润,颜色漂亮——就像某种咬一口就能迸出甜美汁水的浆果。

在一众怪模怪样的黑毛黑眼睛里,殿下是那种无比突出的好看。

嘴巴……尤其好看。

楼苍雪忽然道:“殿下喝的什么?”

话题突转,神思跳跃。在为数不多的相处中,姬晗也已经适应了他的表达方式,于是神色自然地回答道:“是今岁新酿的甜梨酒,香甜微涩,不辣口。”

她话音顿了顿,又带上了一丝松弛的笑意,逗弄道:“酒味不浓,不醉人,小孩子也能喝。怎么,想试试吗?”

楼苍雪定定地回望她,粉眸纯良,莫名认真地缓缓点了点头:“我要。”

就在姬晗轻哂,态度纵容地在一盘酒具中重新拿出一个杯子准备倒给他尝尝时,楼苍雪神色纯然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抓住姬晗的手腕,语出惊人道:“殿下,不用太多……我尝尝你嘴上的那一点点就好。”

姬晗:“……”

春华:“……”

楼藏月:“…………”草(一种植物)

一语出口,犹如平底一声雷,把另外三人都惊得瞳孔地震外焦里嫩。

这话不管放在哪里都是相当炸裂的。

见篝火旁的三人同时顿住,殿下不仅动作暂停、还没给他任何回应,楼苍雪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双眸如粉水晶一般亮晶晶的闪着,追问道:“殿下?”

姬晗:“……不行。”

楼苍雪执着追问:“为什么不行?”

说他礼貌吧,他又大剌剌不害臊地说要尝她嘴上的酒;说他不礼貌吧,人家甚至还知道要征求别人的同意,没有直接把嘴凑过来尝;但又说他礼貌吧,人家拒绝了他还不依不饶地追问原因,不愿揭过。

只是这回还没等姬晗打碎对方四处荡漾而不自知的少男心,一道冷飕飕的声音便从她的另一边响起,帮她回答了:“还能为什么,因为你轻言浪语,不守夫道。”

姬晗:“……”

春华:“……”

倒、倒也不用上升到这个程度. jpg

楼苍雪反驳弟弟:“下午才看的话本子,现在就用在哥哥身上?你良心呢?我和殿下好端端说着话,你为什么骂我。”

楼藏月冷哼一声,言简意赅:“因为你脑子有病,把殿下都吓住了。”

楼苍雪立刻将目光重新放到姬晗身上,殷切地问道:“殿下,真的吗?”

“我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了,反正殿下又不是外人,这样不对么?”

楼藏月抹了把脸,狠狠沉默。

那双眼睛小兔子一样,明明那么纯良漂亮,可说出的话却刁钻又剐毒。

这让她怎么回答。

姬晗:“……人,有时候也别太不见外。你还是把我当外人比较好。”

春华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

“听见了?”楼藏月冷哼一声,腾得一下站起身走到楼苍雪身边,一把将人拉了起来,毫不客气道:“少发癫,快走。”

楼苍雪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直接被大步流星的弟弟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空气重回寂静,氛围却不似之前那般悠然自在,而是弥漫着丝丝小尴尬。

姬晗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楼氏子深闺待久了,还没开窍呢。”

春华:我看是太过开窍了。

春华面上从善如流道:“总归还未出阁,年纪小,童言无忌嘛。”

姬晗满意地点点头,被这么一打岔,她后知后觉地感到饥饿,也想快些将刚刚那一茬揭过,于是问道:“兔子好了吗?”

春华:“好了,殿下先尝。”

*

马车后,一处僻静的风口。

楼藏月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哥哥,皱眉冷斥道:“在殿下面前,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一点分寸都没有吗?”

“父亲在信中强调多次,你是一点也没听进去。之前都还好,这次过分了。”他虽然也不是太懂,但也明白那种挑逗的话不管是谁说出来都太过出格了。

也亏殿下比较宽容。

不然楼苍雪不是被这样,就是被那个。

然而楼藏月苦口婆心说了好几句,楼苍雪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语气没什么起伏道:“殿下都没怎样,你急什么?弟弟,我有没有说过,你拉着一张脸的样子真的很吓人,不太好看。”

楼藏月:“……”

**的,别说你不知道我们长一样!

楼藏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火苗,没好气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你应该知道呀。”楼苍雪忽地一笑,粉眸弯弯,甜味十足,像是不为人知的带毒糖浆,莫名带着一丝危险。他就这样逼视着弟弟,轻声道:“殿下很美,殿下喝了酒以后,嘴唇很漂亮。”

“水淋淋,湿漉漉,还软软的样子,看起来很甜,咬一口还能挤出汁水……”

“你明明知道。”

“你不也一直盯着看么?”

楼苍雪伸出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牵起一边唇角,凉悠悠道:“你是胆小鬼,我不是。你不敢说出来,我敢。”

“你应该谢谢哥哥,把你心中所想的那一份一起说出来。”

楼苍雪的手从楼藏月的肩膀处抬起,落在对方长到肩膀的碎发发尾处随意地拨了一下,哼笑道:“……不然,你的所思所想,所念所求,殿下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楼藏月闻言,嘴角绷直,拳头捏紧。

本就不愉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嘴巴徒劳地张了几次,可根本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只好沉默下来。

这时,楼苍雪悠然悠哉地给出了最后一击:“我们快回家了。到了庆州,此后与殿下天南海北,还有机会相见吗?”

“因此,我抓住最后的机会,为我们畅所欲言,没什么不对,是吧。”楼苍雪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还不说谢谢哥哥。”

楼藏月:“……”

(嘶吼)(扭曲)(阴暗爬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