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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年关已至。

有人家里喜气洋洋热热闹闹,自然就有人府中凄风苦雨,落魄冷清。

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京城好几户人家组成的受害者联盟还是一片阴霾压顶,很难接受现实。

比如现在一改往年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门可罗雀的白府。

以往象征着尊贵荣耀的“相国府”牌匾已经被人取下,换上了格外令人不习惯的“白府”二字。

明明是该是喜庆热闹的年关,白府内的氛围却一片愁云惨淡,来往听不见一点欢声笑语,家仆脸上个个都挂着小心翼翼的神色,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紧绷。

整个白府唯一不受外界干扰的,就是前两个月被前任白相国抬成平夫的白黎父亲。

以前他还是一个后宅中查无此人的通房,谁知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着白府的半个主人,是白府内所有家仆拼命巴结讨好的对象,权利优先级甚至压过了原配正君。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只因生了个做了昭王如君的好儿子,原本奴籍出身的卑贱之人就彻底翻身做主人了。命运真是无常,没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机缘。

白麒在阁楼之上,一脸麻木地望着远方唯一一处张灯结彩的居所。

里面来往仆众进进出出,是府内独一份的热闹之地,与自己此时无人问津的凄凉处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今自己家里都恨不能与他撇清关系,即便他这几个月深居府内足不出户,外面却已经有无数闲言碎语传开来,一步一步,舆论压顶,逼迫着他走向深渊。

白麒原本是人人追捧的天之骄子,尚在闺阁之中时,无数年轻女郎排着队来家里提亲,门槛几乎都要踏破,他谁都看不上眼,一心想找世上最尊贵优秀的妻主。

谁成想,命运跌宕起伏,大起大落,他也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他才成为如愿成为豫王王君没多久,妻主便起事失败命丧宫门,他也跟着成为人人喊打的逆贼家眷。只差一点,他就要和其他罪王亲眷一样被流放出去吃苦受罪,到了那个田地,他焉能有命在?

若不是在得知姜凰雅被诛之后,他及时从豫王府净身出户,扬言要自请出家祈福赎罪,恐怕他也难逃流放之罚。

只是逃过了一劫,也已经无处容身。以后谁还敢娶他?他这个人算是废了。

他从高山冰雪沦为地上泥水,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凡尘,摔了个痛彻心扉。

可置他于碳火之上的人却青云直上,直走到了权力的巅峰,而他原本从未放在眼中的庶弟也跟着那人越过越好,如今是整个凤京贵夫圈子里争相结交的存在。

可谓是风光无限。

白府的骤然衰败,无可挽回。

如今整个白府的活路与前程,竟一时全都系于白黎一人之身了。

白麒不甘心,满心怨毒与痛悔,可是他再如何痛苦悔恨也回不到过去了。

豫王府白府接连倒台之后,也不是没有之前觊觎他美色的女子抛来橄榄枝。只是要么摆出高高在上的口吻,想让他做不知道第几房侧室,要么连家门都不愿让他进,只想将他养在府外当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更有甚者,只想趁人之危,厚着脸皮给点好处,就想与他春风一度。

白麒羞愤欲死,可事到如今,他的傲气只是一件可笑至极的东西。

母亲伤残致仕,家中女丁学业平平,白府眼看着就要没落,他没有出路了。

回想起之前他对庶弟妒忌不甘,百般挖苦就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将人得罪得彻底,他就想回到当时抽自己一耳光。

不知他打碎自尊,求到庶弟面前,能不能寻得一线生机。当初说要出家祈福的借口只是为了脱困,他还年轻,不想被送到庵子里受磋磨,就这样清苦孤寂一世。

父亲除了他,还有更加疼爱的女儿与幼弟,为了不拖累他们的名声,已经有心要忍痛将他送到庵子里去了。白麒此时此刻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

*

听到春华禀告说,白府嫡公子求上门来时,姬晗不由得挑了挑眉。

白麒这人还真能蹦跶。

春华道:“此人形容憔悴,瞧着这段日子过得很是焦心,已经傲气全无了。走在园中时低眉顺眼,头也不敢抬。”

姬晗听着春华的描述,脑海中逐渐浮现出那人如今的模样,心中毫无波澜。

她淡淡道:“谁放他进来的?”

“白如君听闻家兄求见,请了莫王君的示下,说是要与家兄叙叙旧。”

春华详略得当地报告。

姬晗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手中继续挥毫批阅文书,“那就随他去。”

既然如此,她便不用搭理了。如今的白黎心有成算,不是拎不清的人,总之出不了什么差错。他既然不计前嫌要见白麒,自有他的道理,姬晗并不想横加干涉。

更何况,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毫无兴趣。

后院,梨花轩。

白麒愣忡地站在院外,一时失语。

这样漂亮巧思的居所,精美绝伦,诗情画意,只能说一句风雅无比。

他以前从未见过在寒冷的冬日里也能凌霜怒放的梨花,雪球一般繁盛绽放着,晶莹清丽,超尘绝俗,清凌凌的若有似无的暗香浮动其中,恍若仙境。

“公子,有请。”

白黎的侍子养书不卑不亢地出声提醒了一句,白麒恍然回神,有些难堪地赶忙垂下眼,埋着头闷闷往里走去。

内室更是精美雅致。

他的庶弟正端正地站在书案内侧,气定神闲地提笔练着字,一副簪花小楷写得极为漂亮,字如其人,秀雅从容。

白黎抬头略看了他一眼,随即不甚在意地低下头去,淡淡道:“大哥请坐。”

“三弟……”

白麒眼神麻木,艰难开口。

他此时此刻自然没心情和人坐下来闲聊,那些寒暄客套的话更是说不出口,对他来说,现在的每分每秒都极为煎熬。

这时,白黎一边稳稳地写着笔画,一边善解人意地开口:“大哥此番前来,我大概知道你的目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他顿了顿,道:“最好速战速决。”

“你若待得久了,”白黎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殿下该不高兴了。”

决定把人领进来见一面,纯粹是因为他姓白,想给他一些建议罢了。

一听到白黎口中的“殿下”两个字,白麒的心便条件反射般颤了颤。

他咬着牙把请求磕磕巴巴地说了。

白黎听完,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让白麒骤然感到一股深深的屈辱。

但他也只能强忍住扭头就跑、或者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攥紧袖子站在原地,听白黎心平气和地娓娓道来:

“若不想出家,也不是没有别的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