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万籁俱寂,仿佛天地也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微风拂过树梢,轻轻撩动青翠的枝叶,宛如母亲抚过沉睡孩子的发丝。
零星鸟鸣在林间跳跃回荡,远处野兽的吼叫划破长空,带着原始的苍茫与野性,为这片古老山林注入了生生不息的气息。
一炷香,这里曾爆发一场惊天大战,天地色变,山河震颤。
如今战火早已散去,草木重新舒展,藤蔓攀援而上,似要将那段血腥的记忆悄然掩埋。
可这份宁静,却如薄雾般脆弱,一触即破。
忽然,天边云气翻涌,湛蓝的天空如同水面泛起涟漪。
虚空微微扭曲,仿佛被无形之手撕开一道裂口。
紧接着,两道身影自虚空中踏步而出,脚踩罡风,衣袍猎猎作响。
若龙慕尚在,定会认出其中一人——那身披灰黄长袍、眉宇阴鸷的老者,正是丹楼长老,莫问天!
他身旁之人,则是一位紫红长袍老者,面容冷峻如铁,双目开阖间似有雷霆隐现。此人正是丹楼之主,石英!炼虚期大能,修为通天,单凭气息便可令百里妖兽匍匐颤抖。
两人现身刹那,神识如潮水般铺展而出,横扫整片山林。
草木低伏,飞禽走兽纷纷避退,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莫师弟。”
石英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如闷雷滚过山谷,“人呢?”
莫问天心头一震,急忙躬身行礼,额角渗出细密冷汗:“楼主……我也不知……但那一掌我已倾尽全力,那小子纵然不死,也必重伤垂危,断不可能远遁!他们应当还在附近!”
语气虽竭力镇定,却难掩一丝慌乱。
石英冷哼一声,袖袍轻拂,一股无形威压骤然降临,压得莫问天几乎跪倒在地。
“你说得轻巧!”
声音陡然拔高,宛如九天落雷,“天下何其广阔?茫茫山海,你要吾如何寻他?更何况——”
他目光如刀,直刺对方心神,“五万修士围剿,千名元婴出手,三位化神亲临,竟败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之手!还输得如此彻底!你让丹楼颜面何存?吾门声誉,岂不沦为笑柄!”
莫问天浑身一颤,声音发抖:“楼主息怒!非是我等无能……实是那少年太过诡异!他手中竟有两件可抗衡化神的法宝,威力惊人!更有一名神秘护道者暗中相助,那小子身旁还有一只灵宠,战力堪比化神!其底牌之多,手段之诡,简直匪夷所思……,对了,那少年还能召唤出数十万怪物,实力也不弱啊,我们……!”
话音戛然而止。
他分明看见,石英眼中杀意暴涨,寒芒如实质般刺来,仿佛下一瞬就要将他神魂俱灭。
“借口!全是借口!”
石英怒极反笑,一步上前,指尖直指其鼻尖,“你可知此战代价几何?五万精锐,生还不足千人!元婴陨落七百余!最要命的是——姜家一位老祖级人物,竟也折损于此役!你让吾如何向姜家交代?如何向整个南荒修士交代!”
声如怒涛拍岸,震得四周山石崩裂,古木摇曳。
莫问天伏地不敢抬头,冷汗浸透内衫,心中悔恨交加。
这一战,不仅葬送无数修士性命,更动摇了丹楼在修真界的威信根基。
哪怕日后重建声势,也要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
就在此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抬头,急声道:“楼主!我想起一事!或许……或可成为线索!”
石英冷冷瞥他一眼,强压怒火:“说。”
莫问天深吸一口气,从纳戒中取出一枚拳头大小的赤红晶石。
石头表面布满玄奥纹路,隐隐血光流转,似蕴藏着某种古老禁制。
他双手结印,一道法诀打入晶石。
刹那间,红芒冲天而起,如烈焰升腾,映照半边苍穹。
随即,一道粉红色光幕缓缓浮现空中,宛如晨曦霞云,却又透着几分妖异。
光幕之中,浮现出一道身影——一名少年,衣衫褴褛,浑身浴血,伤口纵横交错,几乎看不出原貌。
但他双目依旧清明,眼神坚毅如铁,毫无屈服之意。
下一瞬,只见他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枚黑红色丹药,表面泛着幽光,隐约可见符文流转。他毫不犹豫将其吞下。
下一幕,奇迹发生了。
那少年身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皮肉再生,筋骨复原,气血翻涌如江河奔流。
不过数息之间,原本奄奄一息的模样已然焕然一新,气息节节攀升,竟隐隐有突破之象!
石英瞳孔猛然收缩,呼吸为之一滞。
“这……这是什么丹药?”
他喃喃出声,语气首次出现动摇与震惊,“比回春丹强数十倍?竟能瞬间修复重伤,且毫无副作用……甚至还能助长修为?”
他一把揪住莫问天衣领,眼中精光爆闪:“你确定这不是幻术?若是欺瞒于我……你知道后果!”
“师兄,师弟不敢啊!”
莫问天连连叩首,“此事千真万确!那丹药,便是那少年所有!若能得其炼制之法……丹楼必将再登巅峰,甚至……超越以往!”
石英松开手,仰望天空,眼中风暴渐起,最终化作一抹森然笑意。
“好一个少年阿……好一个阴险狡诈!”
他低声呢喃,仿佛在与命运对话,“既然你逃出生天……那这天下,便不会再有你的藏身之所。吾石英,亲自追你到天涯海角。”
风起云涌,山林再度陷入沉寂。
但这一次,宁静之下,已埋下了席卷八荒的风暴种子。
石英之所以与莫问天一同踏入这片山林,是因为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了。
起初,他本有要务在身,并未将边陲异动放在心上。
区区一场小风波,何须惊动他这位执掌刑律、统御万法的丹楼楼主?以莫问天的能力应是绰绰有余。
可当他知晓五万修士,千名元婴,三名化神竟然没有拿下一个毛头小子时,石英只觉一股怒意自丹田直冲天灵,几乎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呕出逆血。
“荒唐!简直是荒谬至极,数万人围攻,千名元婴修士,三位化神大能,竟然败了,还败的如此之惨,莫问天,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他双目赤红,指节捏得咔咔作响,一掌拍碎了面前的玉桌,而玉桌也在瞬间化为了齑粉。
石英脚踏虚空,狂风卷起他的长袍,猎猎作响,宛如一头即将腾空的玄鹰。
他的影子投在嶙峋山岩上,竟似一道斩断天地的刀痕。
良久,他闭上双眼,眉心浮现出一道古老的符纹,像是沉睡千年的封印正在苏醒。
再睁眼时,目光如电,穿透云海,落在远方那片死寂的山脉。
“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大意啊!”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处理不当,不仅丹楼根基动摇,而且还会让丹楼颜面扫地。”
顿了顿,他缓缓吐出一句令人心悸的话:“还有那个小子……必须给我找出来。我要亲眼看看,是谁给了他胆量,敢欺辱我丹楼!”
“是,师兄!”
莫问天躬身应道,脊背微弯,语气恭敬至极,可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石英冷眼扫过他,淡淡道:“你一向自诩手段通天,此次若再出差池,就别怪我不念同门之情——这长老之位,你也无需再坐了。”
话音未落,他袖袍一挥,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灰蒙蒙的令牌。
那令牌看似普通,实则表面流转着诡异符文,隐隐有哀嚎之声传出,仿佛囚禁着无数冤魂。
“拿着它。”
石英将令牌递出,声音凝重,“可召‘幽冥七老’出手一次。他们虽已归隐多年,但只要见此令,必会现身。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
莫问天双手接过,指尖触碰令牌的一瞬,浑身一颤,仿佛被某种古老意志窥视。
但他很快压制住内心的波动,重重叩首:“明白!定不负师兄所托!”
“很好。”
石英微微颔首,身影骤然模糊,如同融入风中的残影,下一刻便彻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话随风飘散:“这里交给你了,莫要让我失望。”
待石英离去良久,莫问天才缓缓直起身,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笑意。
他望着手中灰暗的令牌,低声喃喃,如同毒蛇吐信:“师兄啊师兄,你总是高高在上,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可你不知道,师弟我即将为你准备一份大礼,到时候还请师兄一定要笑纳啊。”
言罢,他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黑烟,消失于茫茫林海之间。
山风呼啸,草木低伏,仿佛连这片大地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屏息。
而在体内空间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苍穹之下,尸气如潮,滚滚翻涌。
四平山脚下,密密麻麻的丧尸大军列阵而立,空洞的眼窝中跳动着幽绿色的魂火,脚步整齐划一,宛如一支来自地狱的军队。
半空中,贞子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白衣猎猎,每一步踏出,空气都发出刺耳的撕裂声;野狼浑身覆盖铁灰色鬃毛,双瞳猩红,口中低吼不断,宛如远古凶兽重生。
二人身旁,站着一位白骨嶙峋的老者,全身不见皮肉,唯有森森白骨支撑着一袭破旧道袍,手中拄着一根由人骨炼制的权杖。三人凌空而立,仰望天空,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吱呀——
一声轻响,打破死寂。
四平山上一间木屋的门扉缓缓开启,推开门的,正是刚刚苏醒不久的慕容芊芊。
她脸色苍白,气息虚弱,但眼神坚定如剑。
身后,春梅搀扶着她,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尚在襁褓中的龙暖宝。
火莲圣母默然跟随,周身缭绕淡淡赤焰,似能焚尽一切邪祟。
当她们走出房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这……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芊芊声音微颤,目光扫过山下那无边无际的尸海,又望向空中那三道人影,心头猛然一沉。
她虽刚苏醒,但从春梅与火莲圣母口中知晓了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但是,眼前的一幕让她有些惊讶
火莲圣母仰望苍穹,轻轻一叹,声音苍老而沉重:“有些事,老身原本不想告诉你,是怕你承受不住。可如今……恐怕瞒也瞒不住了。”
慕容芊芊心头剧震,正欲追问,忽然间——
轰隆!
天穹剧烈震颤,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在撕扯空间。
一道漆黑裂缝凭空出现,像一张狰狞巨口,缓缓张开。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裂缝中跌落而出,如同断翅之鸟,直坠而下!
距离太远,慕容芊芊看不清掉下之人的面容,但那一身染血的衣袍,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却让慕容芊芊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
话未说完,半空中的贞子、野狼与白骨老者同时色变,身影如电,齐齐掠出,朝那坠落之人疾驰而去!
两息之后,广场中央尘土飞扬。
白骨老者稳稳落地,怀中抱着一人——正是龙慕!
此刻的龙慕,形同枯槁,七窍渗血,唇角不断溢出黑紫色的血液。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最后的挣扎,胸膛微弱起伏,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他的手指无力抽搐着,似乎还想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龙慕,是龙慕,他怎么啦?”
慕容芊芊失声喊出,踉跄向前,却被春梅死死拉住。
火莲圣母疾步上前,探指搭脉,片刻后,脸色骤变:“经脉尽毁,神魂受损,他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啦。”
慕容芊芊跪倒在龙慕身边,泪水无声滑落。
她握住那只冰冷的手,哽咽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呀?”
风,在这一刻静止。
云,在这一刻凝固。
就连那些躁动的丧尸,也在无形的威压下匍匐在地。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位归来者的悲壮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