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童摇了摇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
柳琳琅是地网之事,还是扶光告诉他的。
至于那半枚吊坠,是柳琳琅的贴身之物,顾童连见都没见过。
周嘉仔细想想,忽然发现自己曾经是瞧见过这半枚吊坠的,而且不止一次。
每次柳琳琅心情不愉时,都会从衣襟中摸出吊坠,一边踱步,一边祈祷,似乎这样能够平复焦躁不安的心绪。
这个办法确实有用,好多次周嘉都能感觉到,祈祷后的柳琳琅心情骤然放松下来。
不过,毕竟是柳琳琅的贴身之物,即使同为女子,周嘉也没有欣赏其他女子贴身之物的爱好,所以每一次周嘉都会撇开眼睛,不去关注。
没想到错过了这个重要的线索。
周嘉连忙将这个情况细细说给二哥听。
这让宋棯安更加确定,顾怜同柳琳琅关系匪浅。
可贸然去问,宋棯安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拜托周嘉先行打听一下。
被委以重任的周嘉乖乖点头。
所幸经过针灸,昏迷中的柳琳琅没过多长时间便醒了过来。
她仍然沉浸在失去阿喜的痛苦中,周嘉眼睁睁看着她红着眼,无声落了泪。
“柳姐姐……”
这些日子,她虽然心中对柳琳琅和阿喜百般提防,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周嘉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柳琳琅当作朋友。
此时看到柳琳琅伤心,周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柳琳琅这才注意到守在床边的周嘉。
她伸手擦掉泪水,露出一丝笑意:“周妹妹……”
可惜那丝笑意在泪水的攻势下很快便溃不成军。
柳琳琅不觉露出一声呜咽。
她索性不再管脸上的泪,艰难解释道:“让周妹妹见笑了,我知道阿喜不是好人,但……”
她收拢情绪,失落道:“从夫君将她派到我身边起,她护我多次,数次救我于危难之间,我知道她不是好人,我知道她做错了事情,我不该难过,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
想起那些与阿喜的点点滴滴,柳琳琅越发泪如雨下。
“她走……走之前,痛苦吗?”
从阿喜“不见”后,柳琳琅便猜到了她的结局。
她只是不敢想,不敢问。
周嘉摇了摇头:“她很快乐。”
因为她在死前,见到了她最心爱的人。
所以就连痛苦的死亡,也是面带微笑,沉浸在美梦中。
“那就好。”
柳琳琅落下一行泪。
她伸手攥住胸前的半枚吊坠,不断摩挲,似乎这样便能缓解阿喜之死带来的痛苦。
这个时候,周嘉便是再有疑问,也知道不是问的时机。
在接下来几日,周嘉常常来此陪伴柳琳琅,倒让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亲近不少。
这日,看着柳琳琅不断抚摸胸前的吊坠,周嘉状似不经意道:“柳姐姐,你手中这个吊坠,看起来很是不同寻常……”
她欲言又止,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柳琳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她犹豫一瞬,似乎又下定了什么决心,将半枚吊坠大大方方展示给周嘉看:“这是我阿姐的东西……”
这话让周嘉心中一愣。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柳琳琅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
柳琳琅似乎也回过神来,她解释道:“是我邻家的一个阿姐,同我很是亲近,她出嫁时,将这枚吊坠给了我,希望能保佑我平平安安,一世无忧。”
“哦~”
周嘉状似恍然大悟:“我说呢,我看柳姐姐你常常抚摸这个吊坠,还以为它是什么宝贝呢,原来是这个缘由。”
她这句话彻底打消了柳琳琅心中的怀疑。
柳琳琅露出一丝笑意:“我阿姐性子温柔,同姐夫恩爱有加,生死同寝,我一直很羡慕,所以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像阿姐一样幸福……”
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
可惜不可能了。
柳琳琅很清楚,顾家,不会同意她这样的女子入门,更遑论同顾询葬在一起。
她目光中的悲痛太过刺眼,想要多了解些信息的周嘉只能暂时按下刨根问底的心思。
算了,机会多的是。
周嘉乐观想。
不过对于柳琳琅透露出的线索,周嘉也是一字不差告诉了二哥。
宋棯安听完后若有所思,看来答案就在柳琳琅所说的阿姐身上。
他心中惦记这个事情,是以到了正堂时,也频频走神,就连宋子殷叫了他两次,宋棯安都没回过神来。
褚平重重咳嗽一声,唤回宋棯安的神智。
“小安,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褚平十分好奇,小安可从来没有这么心不在焉,更何况还有顾童这个客人在。
宋棯安面露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
周嘉却是没有这个顾虑,快人快语:“平叔,我们今日发现,柳姐姐身上有半枚吊坠,和……四哥有关。”
她压低声音补充一句:“和三哥那半枚吊坠,正好凑成完整的一枚。”
宋子殷顿时想到顾怜那“丢失”的半枚吊坠,面色一变。
褚平却是看向了钟遥。
钟遥握住脖子上的半枚吊坠,不解道:“阿怜说,他那半枚吊坠,不小心丢了。”
从到了顾怜身侧那天起,钟遥就曾经问过那半枚吊坠之事,毕竟这是他们爹娘留给他们的唯一东西,是以钟遥和顾怜幼时十分珍惜。
那时候顾怜什么都没有说。
钟遥便以为他不小心丢了,还温声安慰了好几日。
如今,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
钟遥不想深想。
褚平若有所思道:“我早就想过,这位柳姑娘身份不简单,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只是觉得阿喜同柳琳琅的关系太过亲密了点,如果阿喜身份存疑,那柳琳琅也定然脱不了关系。
没想到柳琳琅同顾怜有不一样的牵扯。
瞧着宋子殷的脸色变化,褚平好心提醒道:“我听说顾怜前两日去找了陈罗,现在看来,陈罗应该知道点东西。”
钟遥连忙叫人去叫陈罗。
陈罗一入正堂便跪了下来。
这让钟遥十分震惊,他没想到陈罗真的知道这件事。
宋子殷面色冷淡:“说吧,他们什么关系?”
陈罗不敢有丝毫隐瞒:“那位柳姑娘,应该不叫琳琅,她的本名,应为……银铃……”
“银铃?”
顾童念着这个名字,莫名感到一阵熟悉。
陈罗没听到顾童的念叨,接着道:“她有个双胞胎姐姐,名唤金铃……”
“金铃?双胞胎,金铃!”
顾童像是想起什么,蓦然瞪大了眼睛,他甚至忘了这是什么场合,失态道:“金铃,是那个金铃?”
陈罗抬起头,在顾童的注视下缓缓点头。
这下宋棯安也有点懵了,看样子顾童也知道些什么。
魏朝阳第一时间出口问道:“这个金铃,难不成很有名?为何我们从来没听过?”
听到师兄的询问,顾童回过神来:“不是很有名,不过……”
他抬头瞧了眼二哥,满脸复杂:“多年前,我哥哥曾与一个婢女相恋,并想要迎娶那个婢女为妻,为此惹得我爹大怒,差点杀了那个婢女。那个婢女,名唤金铃,她也有个双胞胎妹妹……”
听说那两个婢女不仅生得天姿国色,一模一样,而且舞姿卓越,无人能及。
哥哥很宝贝她们,轻易不让她们见外人,是以即使那两个婢女身在顾府,但顾童很少见到她们。
如今想想,第一次见到柳琳琅时,他便觉得有些眼熟,原来不是错觉。
陈罗接着道:“是,那次之后,少主便将金铃银铃两位姑娘养在了别院,属下当时奉命暗中保护少主,曾经与少主在别院待过一阵。”
所以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认出了银铃。
这应当也是阿喜拼命也要杀掉他的缘由。
只可惜,陈罗原本并没有见过这位身怀六甲的柳姑娘,但在阿喜刺杀后,陈罗暗中调查,看到了阿喜身边的柳姑娘,顿时恍然大悟。
他原本是想说的。
但阿喜之死,打断了他所有的计划,又有少主亲自提醒,陈罗只能将这个秘密暂时压在心底。
如今掌门问起,陈罗自然不再隐瞒。
钟遥愕然:“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们?”
他从来不知道,顾怜曾经有过心上人。
陈罗苦笑一声:“金铃姑娘很早以前就离世了,银铃姑娘被少主送出雁城,远离篬蓝教,属下实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在这里见到银铃姑娘。”
就算给他十个脑袋,他也想不到银铃姑娘会再次出现,并怀了顾询护法的骨肉。
这件事对他的震惊不亚于知道少主是宋掌门失散多年的儿子时的震惊。
宋棯安更是愕然,他没想到事情真相居然会是这样。
陈罗犹豫一瞬,为自己辩解了一番:“属下原本是想说的,但此事涉及地网,又涉及如意楼,属下便想再探些消息再回禀。”
陈罗低下头,不敢看宋掌门的脸色。
其实这件事,他私心以为是少主的计划,毕竟少主一向是走一步看百步的主,绝不会毫无底牌。
只是这个底牌太令人震惊了些。
顾询是什么人?
居然会对一个女子情难自已?
陈罗到现在都有点不可置信。
看来这姐妹俩不简单,一个勾得少主神魂颠倒,闹死闹活要娶一个婢女为妻;一个引得顾护法情根深种,临死前都不忘将心上人送出雁城。
可怕……
陈罗默默咽了咽口水,他原本是等到掌门将他赶出嘉阳派时,拿这件事让三公子求求情。
但没想到掌门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嘉阳派的势力居然恐怖如斯。
陈罗只能老老实实将这个秘密说出口。
宋棯安实在很难将顾童和陈罗口中那个为爱奋不顾身的顾怜同他认识的顾怜联系起来,毕竟顾怜再怎么瞧,都不像个痴情人。
那个沈暮就不说了,月娘不就是赤裸裸的例子吗。
都有了应儿,但顾怜还是毫不留情逼死了月娘……
宋棯安抬头瞧了爹一眼,见爹脸上并无惊异,顿时心知肚明。
看来爹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没让他们知道罢了。
为什么呢?
宋棯安不明白。
不过爹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用意,宋棯安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他哪里知道,宋子殷不是知道,而是在思索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当年与如意楼一战,他们撤出了埋藏在雁城的大多数暗桩,致使篬蓝教建立后,许多信息记载不明。
后来贺棠掌权,宋子殷花费几年时间,逐渐恢复南边暗桩据点的建立,这才探查出许多事情。
只是这件事,并没有记载下来。
那只能说明,这件事发生在他们尚未渗透雁城之时。
可……那时候,顾怜才多大,怎么可能呢?
宋子殷只能用面无表情掩饰心中的惊涛骇浪。
钟遥从惊愕中回神,询问道:“那个金铃,是怎么离世的?”
银铃同他们的年纪所差无几,若非意外,那便是伤病了。
陈罗垂着头,低声道:“难产……”
当年为了这件事,少主让别院的影卫全部殉了葬,所以陈罗印象很深刻。
那也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少主的手段。
所以后来齐护法失踪后,师父几乎没有犹豫便对着少主俯首称臣。
陈罗记得,师父说过,少主此人,心思敏感,睚眦必报,若有所犹豫,恐怕少主会就此同他们生出隔阂,事后算账,更何况少主本就是天罗地网的第二任主子,齐护法失踪,天罗地网本就归属于少主,不该有所犹豫。
但陈罗知道,师父是怕了。
少主不是齐护法。
齐护法虽然手段狠厉,但绝不无事生非,滥杀无辜,只要不破坏他的规矩,齐护法轻易不会罚他们,更被说杀;但少主不一样。
少主喜怒无常,动辄杀人。
伺候在少主身边的天罗地网,常常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缘由或者不经意的话触碰了少主的禁区,从此丢了命。
沈护法在时还好些,会常常为他们求情。
但沈护法死后,少主便不再掩饰暴虐的心性,大开杀戒。
陈罗的几个师兄便是如此丢了命。
所以陈罗伺候少主之后,战战兢兢,连话都不敢多说,有惊无险过了一年,直到钟护法的到来,少主才收敛起性子,装出温良的模样。
陈罗不敢再想下去,急忙收回思绪:“金铃姑娘怀孕后,身子越发虚弱,甚至到了床都下不了的地步,后来少主遇刺,金铃姑娘受到刺激后早产,孩子……孩子出生便没了气,多番刺激下,金铃姑娘大出血,就……”
也是唏嘘,那个孩子,可是少主盼了好久的长子。
若是活着,想必少主也不会那般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