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欢淡定地咀嚼着肉卷。白厄笑着,额角渗出细汗,笨拙地和颜欢抢着锅里翻腾的肉片。
他发现这玩意还挺好吃的。
丹恒则安静地吃着煮软的白菜帮,偶尔抬眼,目光沉静地掠过跳跃的火苗,投向那片被火光勉强驱散一小圈、却依然显得幽深的灌木丛。
他那沾了点木灰的脸庞在光影下,显出一种奇异的专注。
仿佛在倾听这片森林的低语,又或者在警惕着黑暗深处可能潜藏的东西。
火光所能及的边缘,湿润的苔藓和深色的树干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色。
与它们身后那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拒绝一切光线的墨绿形成了刺眼的边界。
篝火的光和热,食物的香和响,以及三人鲜活的生命气息,与倒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黑潮怪物们格格不入。
“真该把这些黑不溜秋的玩意丢远点,看着还怪恶心的。”颜欢瞥了那些残骸一眼。
虚卒、裂界生物、魔阴身…虽然都是敌人,但起码长得也没那么渗人。
但这黑潮怪物扭曲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觉得膈应。
在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三人的淡定,沸腾的锅,本身就是一种对黑潮灾厄的亵渎。
扭曲树木沉默地包围着他们,带着审视与寒意,而锅里的汤,依旧在刻法勒火种的微光中,喧嚣地翻滚着。
大约又过了一会,直到颜欢第四次下食物时,一道阴冷的气息才传来。
“嗯?”颜欢撇过脸,向侧面望去。
没有脚步声,没有预兆,甚至连空气的流动都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盗火者如同从最深沉的墨绿阴影中凝结而出,缓缓从黑暗里浮现。
一身毫无反光的漆黑长袍,将他从头到脚严丝合缝地包裹,仿佛本身就是一块凝固的、吸收一切光线的暗影。
他袍角垂落,纹丝不动,不染纤尘,与周围潮湿泥泞的环境形成绝对的反差。
他手中那柄剑,像是一截扭曲的黑暗,仿佛空间本身在那里被强行掰弯、撕裂。
剑刃不断逸散着丝丝缕缕、如有实质的浓郁黑气。
这些黑气如同活物般蠕动,贪婪地吞噬着篝火投来的微弱光线,在剑身周围形成一圈模糊、颤动的视觉黑洞。
仅仅是它的存在,就让周遭本就压抑的空气变得更加粘稠、冰冷,连篝火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见盗火者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三人,颜欢不由打破宁静:
“你出来了倒是说话啊……”
比起心大的颜欢,白厄则更加警惕。
他身子微微躬起,虽然右手拿着筷子在夹肉,但左手已悄然抓起长剑,暗自提防起来。
丹恒沉默不语,似乎是觉得到两人吃的差不多了,索性也多夹了些肉。
只要有颜欢在附近,丹恒的状态还是比较松弛的。
盗火者的实力,他早已了然。
黑袍剑士迟迟不语,他的脸完全隐藏在铁面后的阴影里。
白厄只能看到他模糊的下颌轮廓,线条冷硬如岩石。
他没有任何动作,没有言语,甚至令人感觉不到呼吸的起伏。
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火光与黑暗的交界处,像一尊由最纯粹的死寂与虚无雕琢而成的塑像。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带着绝对否定意味的气势,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在白厄眼里,差点压过了红汤沸腾的喧嚣与食物的香气。
篝火的光亮似乎无法触及他分毫,反而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圈更深邃的暗域。
扭曲的树木在他身后如同拱卫的鬼影,那些倒毙的黑潮怪物残骸,在他出现后,其溃烂的表面似乎也变得更加污浊、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沸腾的汤锅依旧‘咕嘟’作响。
四个人就这样不说话,静静地待在那。
颜欢见盗火者没有说话,便拿起筷子,淡定夹菜,丝毫不受影响。
白厄的目光始终紧盯盗火者,中途看了眼松弛的颜欢与丹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抓紧了长剑。
就这样沉默了几分钟,盗火者忽的有了动作。
在他抬脚走动的瞬间,白厄就‘嗖’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凝重的盯着他。
手中侵晨燃起金焰,蓄势待发。
盗火者视若无睹,依旧在迈动脚步。
气氛剑拔弩张。
盗火者走至火锅旁,抬手就向着锅中抓去。
那覆盖着冰冷金属黑甲的手指,距离翻滚着光芒的刻法勒火种,仅剩寸许。
锅底沸腾的红汤蒸汽,灼热地舔舐着冰冷的手甲表面,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诶!”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颜欢的筷子,以一种极其精准的蛮不讲理速度,如同铁钳般牢牢夹住了盗火者的手。
动作快得在空气中甚至没留下残影,瞬息而至。
“……”盗火者的动作,被他强行中止了。
那覆盖着兜帽阴影的头颅缓缓低下。
他虽然没有表情,但那动作本身就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冰冷的审视。
颜欢迎上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脸上写满了货真价实的鄙夷:
“怎么回事你这个人?”
他声音拔高,带着浓浓的不爽。
“你脏手放进去了,我们还怎么吃?这锅里还有肉呢,你手甲上沾了点什么心里没点b数啊?!”
与此同时,白厄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限。
手中侵晨燃烧的金焰‘呼’地窜起一尺高,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劈砍过去。
他死死盯着盗火者,生怕那被激怒的怪物下一秒就会挥动那柄扭曲黑暗的大剑,将锅都劈成两半。
丹恒缓缓放下筷子。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布巾,擦了擦嘴角沾上的红油,然后才抬起那双沉静的眼眸,看向僵持在锅边的盗火者。
“……”后者依旧没有说话,场面一度僵持。
白厄看了看颜欢夹着手甲的筷子,又看了看盗火者固执地伸向汤底火种的手指。
很明显,盗火者的手正在不断的用力靠近火种,但却始终无法寸进分毫。
黑袍剑士沉默着,那被夹住的手甲依旧悬在滚烫的蒸汽上方,纹丝不动。
沉寂许久,他终于开口了。
“你…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