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草场,吹过来孩子们在围栏里“咿咿呀呀”的坐起着小马拉车的笑声。
一旁的遮阳棚里,李建熙放下茶杯,拿起桌上诺基亚、索爱、艾欧G其他几个厂家最近新出的手机,噼里啪啦一通摆弄之后,最后的目光,放在了htc、palm和blackberry的机子,还有一份写着“行业情报简报”的文件上
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钟龙。”
“是,会长。”坐在李建熙旁边,一直未开口的三松集团的副会长尹钟龙欠身。
“你看那匹马。”李建熙望向另一边围栏里,正在踱步的栗色骏马,“明明跑得比谁都快,但缰绳被五六个骑手扯着,像不像被高通攥着芯片,索尼卡着传感器,偏光膜、光刻胶都要看小鬼子脸色的我们?”
“还记得八五年我说过的话吗?当时你们都觉得我疯了,非要押注半导体这种烧钱的无底洞。”
尹钟龙笑了笑,“您说内存芯片会变成电子产业的盐巴,没有它任何科技产品都会失去味道。”
“盐巴能让菜肴鲜美,但过量就会变成毒药。我们靠存储芯片赚的钱,正在让三星患上糖尿病。”李建熙点点头,抬手指了指脚下,还有西边,“如果二十年后,这里,还有那里,有人造出了更好的盐巴呢?”
“这个,为时过早了吧?不说现在在国内,就是对面,以丑国人的警惕程度,未来二十年,都不一定......”
李建熙忽然打断,摩挲着青瓷茶杯沿口的鎏金裂纹,“二十年前索尼把显像管技术锁在保险柜时,也认为我们永远造不出合格的液晶面板。关键不是技术差距,而是他们背后站着十四亿人的市场。当这个市场开始自己生产盐巴,我们的定价权就会像退潮时的沙堡。只需要阳光一晒,就会崩塌。”
“健熙哥,您担心载容处理不了这种级别的产业变局?”尹钟龙不愧是从老狐狸青年时代,就跟着一起走过风雨的老臣,一句话就想到了根本。
可李建熙并没有回答,只是从又一张桌上的文件夹里抽出三张报表递过去,“”看看这些研发预算分配,存储芯片部门吃掉65%的资金,晶圆代工只拿到18%。一年前我就要求载容牵头成立独立的技术预研小组,可到现在只有个空壳。你知道像什么?像占了块要盖摩天大楼的土地,却只建了个好看的大门。”
“可这,也不怨载容吧,财务委员会用RoE指标卡死了最近两年七成的长期投入,就为了存储芯片和液晶产品的扩容。”
“可他有我的、你的支持,要做的只是一份有质量的、充满危机感和说服力的可行性报告,你等到了?”
“可市场确实在爆发性增长,股东们需要短期回报。”尹钟龙回道。
李建熙将茶杯磕在桌案上,“短视!英特尔当年就是被这种思维困死的。等我们的3d堆叠技术被弯岛人超越的时候,股东们会抱着财务报表跳汉江吗?”
“还有,上周,未来三年研发资金分配到办公会上,载容为什么对金敏俊院长提出的关于研究算力和人工智能前瞻计划,说出不如多盖两座工厂的话?”
尹钟龙一愣,旋即想到一个可能,金敏俊是李建熙伸出去的手。
“或许应该让秘书室重新做份收益预测模型.....”
李建熙抽出钢笔在报表背面疾书,“你又在替他打马虎眼。”
“模型能计算出技术代差的价值吗?我们赌dRAm的时候,丑国人说三松五年内绝对做不出256mb芯片。现在这群哈佛毕业的精英,只会用Excel表格证明自己比市场聪明。”
刺啦一声,笔尖划破纸面,李建熙把笔扔到桌上,“等到我们的工程师开始给别的企业打工,就什么来不及了。”
“哎嗨,李笙!又薅你妈头发,撒手,你给我撒手!”
那边围栏里传来李乐喊声,让这边愈发显得安静。
尹钟龙看着桌上刻着二十年前,三颗连在一起的十字星的集团老款标志的钢笔,琢磨琢磨,开口道,“至少我们在半导体制造设备上的布局还是能维持一代的先进代差。眼下手机业务利润涨了27%,这都是实打实的业绩。”
“代差?他们没闻见血腥味吗?ASmL的极紫外光刻机,三松占了多少股权?湾积电去年就拿到了第五代原型机的测试权,又在偷偷摸摸搞铜互连技术,我们的研发中心还在纠结28纳米工艺改良,别人规划7纳米生产线了,当技术差距超过两代,追赶者的死亡率是97%。”
李建熙把几台手机边上的那份情报文件,递给尹钟龙,“看看吧,新鲜的。”
尹钟龙的眼睛从粘上这份文件的第一秒起,就开始皱起眉头,等到合上,“去年还只是在实验室,这就已经?”
“触控屏,独立操作系统,兼容性,你知道意味着什么么?一个新王的诞生,能把我们碾成渣的王!”
李建熙把桌上的手机一字排开,先拿起诺基亚,“它会先死。”
又拿起摩托,“然后是它。”
再指指剩下的索爱、艾欧G,“之后就是他们。”
最后指向htc、palm和blackberry,“我们要是不想死,得从他们身上借鉴。”
“您是说,智能手机?确实,这是趋势。载容上个月提议收购英飞凌的芯片部门,董事会都说这是布局未来的妙招。”
“哈,他当买公司是集邮呢?当年我砸30亿刀自研闪存,他倒好,想用钱买现成的,可芯片是人家的孩子,能真心叫你爹?英特尔会把真本事卖给我们?做梦!”
“你倒也,不用这么说。”
李建熙没回,却说了个不相干的,“马上让法务部把3d堆叠技术拆成更多个专利,谁敢碰,就让他们的工厂变成法务迷宫。”
“好的。我这就安排。”说着,尹钟龙摸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打电话。
而李乐这时候拎着一个卡通保温壶跑过来,递给一旁的服务员,交代一句,“温水,能直接喝的那种。”
“怎么了?”李建熙瞧见,忙问道。
“啊,没事儿,几个孩子玩儿的有些疯,渴了。”
“注意点儿,风大,别吹感冒了。”
“知道了。啊,尹副会长,好久不见,您好。”
“呵呵呵,您好,李先生。”
两人见过礼,李乐接过水壶,冲老李一点头,又跑回去,喊着,“哪个小朋友要喝的?”
连着李笙李椽在内的几个娃,都开始咿咿呀呀起来,孩子们的笑声飘进耳朵里,让李建熙的眼神里现出柔软。
而尹钟龙察觉到这种情绪,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建熙哥,您觉得,以后让大小姐回到......”
一句话,让李建熙的眼神立马从柔软转变成了锐利。
“啊,会长,我多嘴了。”
“没,挺好,说明你的心还在公司上。那什么,钟龙,如果,我是说如果,二十年后,我不在了,”
“建熙哥,您这话说的。别说二十年,就是三十.....”
“屁话,你想我累死在办公桌上?”李建熙笑了笑。
“没有,那倒没有。”
“听我说,如果,二十年后,我不在了,你也退了,公司交给下一代,却遇到下面的问题,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第一,??半导体业务全面承压。??在一些关键技术领域错失先机,削弱了竞争力。客户流失??,产品质量下降,增长停滞,亏损扩大。哪怕在优势的存储芯片市场地位也开始动摇,?市占率下跌,却因为技术投入和储备、路线问题,迟迟拿不出领先的新产品。”
尹钟龙一愣,知道李建熙又要说那种危机意识,想张嘴,又习惯性的闭上。继续听道。
“第二,消费电子与新兴业务受挫,手机和家电市场份额下滑??,尤其在大陆市场上被人追上、落后。”
“第三,处在了?地缘政治与供应链夹击??,以及技术博弈下的双向失血。”
“会长,您是说大陆和丑国?”
“虽然有摇摆,但我现在越来越坚信,隔壁的那头狮子,正在逐渐的苏醒。就像我阿爸说的,豺狗长得再大也是豺狗,狮子永远是狮子。而且,别忘了,丑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当年的脚盆,广场协定。”
“一旦有摩擦,我们,甚至是整个国家,都会成为血库?”尹钟龙皱着眉头。
“一个贸易政策和美元潮汐,就能让几十年的积累付之一炬。”
“可同盟是国策。”
“这就需要我们有策略,左右逢源的操作,直到拖到见胜负的时......哎,算了,继续说我们,第四、??管理僵化与战略失误??,造成??研发投入短视与技术路线偏差?。偏向短期商业化,基础创新不足。过度依赖内存芯片利润,忽视时代创新关键技术。”
“还有,治理与人才流失??管理层决策链条冗长。就像你说的,让富贞或者谁。”
听到这,尹钟龙深吸一口气,盯着李建熙,试图从表情上分析出什么。
“这不是家族内部问题。整个集团就像患上动脉硬化的病人,内存芯片业务是堵塞血管的胆固醇。”
“载容迷信规模效应和垂直整合,但他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灭顶之灾,不知道飓风来临时,最先折断的总是最高那棵松树。”
李建熙往后一靠,手里握着那只钢笔,来回把笔帽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那,或许该引入外部经理人?就像Ibm请郭士纳那样?”尹钟龙想了想,试探道。
“三松病需要的是调理,西药只会加重排异反应。那些华尔街来的精英,第一年就会砍掉所有五年期研发项目来美化财报。更何况载容绝不会接受傀儡皇帝的角色,别看外表谦逊,实际,他骨子里是骄傲的。”
似乎再一次确认了李建熙的心思,尹钟龙暗自松了口气。
“会长,这种事情,虽然知道是您的远见卓识,可出现的几率?”
“怎么,觉得不高?”李建熙笑了笑,用钢笔敲着椅子扶手,“还是回到开头,要是你,你怎么办?”
“我觉得.....”
“这不是考试,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吧。”
“好。”
“行了,说点别的,诶,你听说过卡里斯玛式的管理风格么?”
“什么意思?”
“这个是用社会学的概念来解释的管理方式。”
“社会学?”
“呵呵,想到了?”李建熙笑的少有的开朗,“李乐告诉富贞的,富贞和我闲聊时说起来的,我没想到,还能从这方面来解释。”
“李先生是个有才学的。”
“别什么先生先生的,他终究是晚辈,就叫名字。”
“好,李乐是个有才能的。不过,具体什么意思?”在李建熙身边几十年,尹钟龙早就知道,这时候,应该给这位,一个显摆的机会。
“就是,引申为具有非凡魅力和能力的领导风格。这种人,建立的公司,极度富有凝聚力,而这些都来自于领导者个人的魅力、杰出的能力还有传播的信念。魅力型权威。哈哈哈哈,钟龙,这么多年,说我沉默寡言的,说我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不少,可魅力,你觉得我有么?”
“有啊,原来不会总结,现在知道了,就是魅力才带领着公司走到现在的成就。”
“拍什么马屁!”
“呵呵呵。”
“这样,你记一下,从未来三年的研发经费中,每年留出两亿刀的预算,分配到富贞名义下的投资基金里。”
“两亿?”
“有句话,叫嫁出去的女儿娘家的贼,你听说过么?”
“我是儿子。”
“对哦,你三个儿子。哈哈哈,那你不如我。我给你说,这要是不表示点儿什么,我这外公想见外孙子孙子,可就难喽,你说,这像话吗,像话吗?”
“您,是挺难的啊。”
“可不,哦,对了,还有那个信托和......”
两人嘀咕半天,尹钟龙不住点着头,最后叹口气。
李建熙穿上外套,扶着桌子起身,“别叹气,钟龙,记住,三松可以失去市场份额,可以亏损,甚至可以拆分,但绝不能失去自杀的勇气。”
“除了我刚告诉你的,让秘书室那群年轻人,从明天开始,每年研发预算必须有10%投注在看不到商业回报的领域。这些,就当是我这个老赌徒,最后给公司留下的救生船和筹码。”
“明白了。”
老李一招呼身边的秘书,“走,看看孩子去。那个,给马场说,去腐国定制两个小马鞍,明年,孩子们大了,就能骑小矮马,笙儿不是喜欢小马宝莉么,就定制个卡通版的,男孩子就黑色或者棕色的。还有护具,全部要爱马仕的手工定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