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了短刀,在蜡封边沿轻轻割出一道口子,那熟悉的蜡香混着豆香逐渐渗出,鼻尖一动,他知道——这坛酱,成了。
揭开布口那一瞬,整间厨房里像是被打开了地窖的盖子,一股沉香扑面而来。豆香、酒香、麦香、甚至微微的霉香混杂在一起,如同一段熟透的往事,有着时间本身才能给予的醇厚。
他用一柄干净的陶匙小心挖出一瓢,酱色浓烈中泛着红亮的油光,质地不稀不稠,捞起时有一种顺滑又带点顽固的粘稠感。酱料中的豆瓣已软化得几乎入口即化,细看之下,那些红色的辣皮与褐色的发酵颗粒层层叠叠,仿佛一个个小细胞在等待觉醒。
他将一瓢酱倒入热锅中,锅底原先就有一层低温油,酱一入锅,立刻发出“哧啦”一声,热油将酱料瞬间逼出香气,如同野兽受惊暴起。何雨柱赶紧调低火势,用木铲将酱缓缓推开,火苗舔着锅底,锅中油花跳跃,空气中一时间仿佛塞进了整个秋天的味道。
“你这又鼓捣啥呢?”秦淮茹抱着小闫闫站在门口,声音带着点好奇。
“别靠近,这酱一呛鼻,你家娃可受不了。”何雨柱头也不回,语气却不冷不热。
“香是挺香的……你是不是又琢磨什么新菜了?”她半带笑意地问。
他没应声,只将锅中的豆瓣酱炒至油色发亮,再将切好的腊肠薄片倒入其中翻炒。腊肠本就咸香,这会儿与豆瓣酱相遇,味道交缠,蒜香尚未散尽的厨房里,已是酱香压顶,逼得人几乎想立刻扒饭三碗。
“再等一下。”他在心里说,但语气里已带着忍不住的兴奋。
他将炒好的酱香腊肠放至陶碗中,那酱汁粘附在每一片腊肠上,仿佛镀了一层琥珀色的涂层,油而不腻,亮而不滑。他趁热撒上些葱末,余热将葱香微微蒸腾,混入酱味,一道酱香腊肠算是初成。
可他仍不满足。
这菜虽香,却还少了点弹性和层次。他忽然转身,从角落掏出一把陈年米饭,是今早留下的。饭粒干硬,但他心里清楚,这种饭最适合做酱香炒饭——油酱炒匀,饭粒吸饱酱汁,又不会湿塌塌地粘成团。用它来搭配腊肠,正好。
锅重新起火,他先将饭炒散,再倒入腊肠酱,边炒边加热水,烹出香气。酱汁裹住饭粒,颜色由白转金,再转深褐。每一下翻动,锅铲与锅底的撞击都如乐章的鼓点,带着一种快意的节奏。炒饭成型后,他迅速撒上蒜末和少量香油,再炒几下,让香气封在每一粒米饭中。
他盛出饭来,自己先尝了一口,嘴里顿时像开了天窗。那味道,是酱香的厚、蒜香的冲、油香的滑,还有腊肠的咸鲜和米饭的软弹,每一样都在,却不争先,像是一支默契极好的合奏。
他站在厨房中,望着这一桌:香油葱花饼、千层酥饼、蒜香豆腐、酱香腊肠、酱香炒饭,菜色虽不多,但味道层层推进,从轻柔到猛烈,从香到辣,从酥到滑,环环相扣,如一场精心编排的筵席。
“还有哪一道能压轴?”他自问,目光悄然投向门口那坛泡菜——心中另一个念头已经悄悄发芽。
他站在那儿,眼睛略微眯起,沉浸在菜肴渐成的气氛里。每一道菜的味道,每一丝香气,都在潜移默化地拼凑着他对食物的最终构思。而现在,他知道,还差一些东西,那个“辣”,那个能让菜肴跳动起来的辣味。
“辣椒。”他轻轻自语,仿佛这个词本身就带着某种召唤的魔力,能将他的思绪引向那个方向。
辣椒,一直是何雨柱心中最具挑战性的调味。辣,不仅仅是辛辣那么简单,它是一种节奏,一种能将一切沉闷的味道唤醒的力量。如何把辣椒的火热与酱香的温润、腊肠的厚重、蒜香的清冽融合成一体,这对他来说,远不是简单的加辣那么容易。
他思考着,缓缓地从案板上抬起手,目光穿过厨房的窗户,停留在外面的院子里,微风吹过,带动着树梢轻轻摆动。阳光洒在老旧的木门上,木门的裂缝透出斑驳的光影。那个不远处的菜摊,正有几个挑着大箩筐的妇人从街道上走过,手里的辣椒挂在袋子上,红得似火焰一般鲜艳。
“娄小娥。”他转身喊了一声,声音温和而清晰,仿佛那声音能跨越厨房的界限,渗透到院外的每一寸空气里。
“在呢,柱哥,怎么了?”娄小娥的声音透着几分不紧不慢,带着一种江湖上特有的气息,像是随时能接住他的一句话,却又不急于回答。
“去街口的摊子买点辣椒回来,最好是新鲜的。”他抬手指了指厨房外的空地,眼中闪过一丝深思,“要干辣椒,带点油的那种,味道浓点。”
娄小娥轻笑了一声,“明白了,我这就去。”她的脚步没有丝毫拖沓,似乎早已知道何雨柱心里想的是什么。
看着娄小娥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尽头,何雨柱又开始检查起锅中的情况。锅里的炒饭已经略微有了焦香的味道,豆瓣酱与酱香腊肠的味道已然渗透到每一粒米饭中。可是,他心中仍觉得少了那股辣劲,少了那种火热的气息。他知道,辣椒是个性极强的调味,如果拿捏不好,很容易让菜肴的整体味道失去平衡。但他相信,辣椒能为这道菜增添一种无法忽视的冲击力。
厨房外,娄小娥很快便从摊位回来,她手里提着一袋鲜红的辣椒,辣椒刚摘下来的样子,辣味浓烈得几乎能熏得人眼泪直流。她递给何雨柱一袋,“这些刚从地里摘下来,香得很。”
何雨柱接过辣椒,轻轻捏了一颗,辣椒的表皮光滑紧致,带着几分油亮,辣味扑面而来。他弯下腰,将辣椒一颗颗放在砧板上,轻轻划开,用刀剁成细末。那红色的辣椒随着刀锋的切割,一点点散发出那种特有的辣味,仿佛空气都在随之灼热起来。每一刀下去,辣椒的香气逐渐浓烈,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流眼泪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