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是以种植和养殖为主的生产单位。
里面种植的是水稻,生产的就是谷子;
里面喂养的是奶牛,生产的就是牛奶;
那如果里面养殖的是女人,生产的会是什么?
三人心中同时有了答案。
他们脚底齐刷刷生出一股寒意,身上的汗毛直立。
尤其是沈月白,她的心一下坠入寒渊。
她有想过dnd这个组织肯定做了一些坏事,但从未想过他们如此丧心病狂。
她本能的将自己这具躯体与〔农场主〕和〔高级管理员〕做出关联,幻想出由自己执掌的,一个生产婴儿,加工婴儿的恐怖工厂。
接着,耳边幻听到许多婴儿啼哭,她打了一个哆嗦,塑料叉上的橘子落入罐头中,溅出许多粘黏的糖水。
她顾不得清理,马上转身,查看那红发女人的状态。
她确实醒了,眼皮睁着一条缝,唇部干裂,嘴巴还保持着〔ang〕的口型。
“药。”沈月白反手一伸,宋惊风马上把摆在矮茶几上的六方形盒子递到她手上。
她快速拆开,拿出一粒金箔纸包裹的药丸塞到女人嘴里,然后用一个干净的针筒把水打了进去。
女人吞咽了几口,眉头一皱,开始急促的呼吸。
接着,她呼吸慢下来,趋于平稳的时候,她完全清醒了。
庞谢把她扶起来,让她就着墙靠坐在那。
她平静的扫视着周围,目光沧桑而坚定,当流转到摇篮里酣睡的婴儿身上时,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慈爱和温暖。
这眼神很久之前见过,沈月白的内心触动了一下。
“谢谢你们,谢谢。”
她向沈月白伸出手,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沉稳如大提琴一般,在这平和之中,甚至包含一种淡淡的暖意。
沈月白犹豫了几秒,确认她不认识自己,才把手递了过去。
女人的手指粗糙布满老茧,手心却柔软温暖,反过来将沈月白从罪恶的深渊拉回现世。
沈月白没来由的,对她萌生出了一种复杂的好感。
没等考虑怎么发问,问些什么,嗅到秘密的庞谢忍耐不住了,开口问道:
“妹子,你说那些岛是农场,什么意思?”
红发女人看起来四十左右,庞谢叫她一声妹子也倒合适。
她不紧不慢,温和的扫视着三个人:“不好意思,我想知道你们谁是……有决定权的人?”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放在了沈月白身上。
看到头领是个小姑娘,红发女人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被一种浓重的哀伤所代替。
她松开沈月白的手,直视着那双年轻却看不出一点情绪的眼睛:
“年轻人,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沈月白回答。
“你认为〔母职〕对于女性来说,是一种赋权,还是一种枷锁?”
“……”
“……”
“……”
这突然的问题,换来了三脸懵逼。
“……我觉得,”
沈月白脸色沉了沉:“我觉得现在这个时候不适合讨论这种社会问题。”
这确实是进入信息时代后网上一直争论不休的问题,但到如今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因为社会目前处于瘫痪状态,生存才是第一。
沈月白不想把脑力浪费在这种问题上。
“你必须先回答这个问题。”
红发女人身上的亲和力变成了一种锐气,她的眼神不像刚才那么慈祥了,反而还有些冰冷。
难道她是极端女权主义?还是精神有问题?
比起上面的问题,宋惊风更恼火于她对沈月白的态度。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开口:“大婶,搞清楚,是我们救了你,不是你救了我们。”
尖酸,其中也不乏一丝威胁。
沈月白抬手制止了他。
如果是从前的她,可能也会恼火。
但在时空的夹缝中流浪那两年,让她遇到了许多人。
她最大的感触就是,〔有原因的〕。
只要有关于〔人〕的事,不管多怪异,都会有原因的。
现在她需要知道真相,她要确认自己到底替末世沈月白背负了多少罪孽。
于是她开口:
“你这个问法有问题,在我看来,这跟赋权和枷锁都无关,这与个人自由意志有关。”
接着,她顿了顿:
“一个人,一个女人,她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和其他再无关系。”
说这段话时,她脑海里想到了一张明媚的笑脸。
“个人自由意志?可以解释一下吗?”红发女人眼睛闪过一道光,她追问。
“不限于母职,所有事都一样,人应该是自由的。
自由在于选择权本身,即不会被社会结构压迫,纯粹出于自身想法做出选择。
否则用新的一套规矩去批评旧的一套规矩,解放与不解放,觉醒与不觉醒,那有什么不同?”
沈月白用一种平缓的,冷静的语气解释。
听完后,红发女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眼中闪烁着一丝泪花:“对不起,原谅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实在是……”
接着,她掩面而泣,悲怆不已,久久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直到婴儿醒来大哭,庞谢赶紧把孩子抱过来,她才搂着孩子,缓缓说起了她和那些岛的事。
——
同一时间,5岛的办公室里。
维克托抽着烟,依旧坐在那个脏兮兮的皮沙发上,面前却有半瓶矿泉水,一盒自热米饭的空盒以及两个巧克力的空袋。
他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蓝色钢笔写着一段苍劲的中文:
老夫先把吃喝给你们运过去,资料到手立刻就会送往泽山化生院。
你们的营救难度较高,需要一些时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维克托反复品味着这个字条,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
他对角落里发呆的女人说道:“秋马,中国人真的很有诗意,他在这么短的话中交代了所有信息,还祝福我们能看到同一个月亮。”
秋马没有理睬他,她手里捧着从拿到物资后的第三桶泡面,双眼无神看着角落的那箱物资,边嚼碎吞咽边碎碎念:
“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不用吃只要再快几个小时或者我再忍耐一……”
“从现实的角度来说,我们不仅和这位庞老师共赏月亮,也和几千年前写这首诗的诗人共赏一轮明月,真是浪漫。”
维克托直起身子,拿过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窗前:
“希望这场雨快点停止。
希望达莎也能抬头,看到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