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沐静静听着对方的辩解，似乎要将全省的招商引资失利归结到晋阳市身上。
李东沐瞥了一眼梁书记，然后又看向那份联名信。
信中领头的是几个大型煤企，李东沐近几天多次看到过它们的身影，因为它们下属几个参股或合作企业，隐约都能看到晋阳资本的影子。
李东沐瞬间便领悟了，这是典型的借力打力，把私人利益包装成行业共识，向上施压。
省委副书记见状推了推眼镜，语气缓和但内容依旧犀利。“东沐书记，还是老生常谈的话，年轻总是充满干劲的，但也要注意团结大多数同志。”
“秉忠市长是老晋阳了，情况熟，经验丰富，你们班子要共同形成合力。
听一些消息，说你们在一些具体工作上，沟通还不够充分？”
这话几乎是在点名批评李东沐搞“一言堂”了。
李东沐心中冷笑一声，这个省委副书记似乎天生有些爱管闲事，尽管你的职责是协助省委书记工作，但是自己好歹也是省委常委，难道自己的工作还轮的到他指手画脚？
另外，自己和市长之间存在矛盾？似乎罗秉忠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红过脸。至于他所说的不和，应该罗秉忠有意汇报的吧。
两个副省级领导说完，梁书记才缓缓开口。
“东沐，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但组织上安排你去晋阳主持工作，是信任你能稳住局面、打开新局，而不是让四处冒烟的，你说呢？”
李东沐深吸一口气，身体坐得笔直，目光平静地迎向三人。
“梁书记，我接受省委的批评，在一些工作的沟通协调上，我可能确实做得不够细致，今后一定注意改进方式方法，加强与秉忠同志和其他常委同志的沟通。”
先肯定领导，姿态要做足，这是体制内的规则。
紧接着，李东沐话锋一转。
“但是，关于晋阳的工作，我有几点必须向省委汇报清楚。”
“第一，所谓的一刀切、否定历史贡献，完全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污蔑。市委市政府从未有过此类政策和言论。我们推动的是能源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是‘稳煤促新’，是在保障国家能源安全和晋阳几十万产业工人饭碗的前提下，积极培育新的增长点。这一点，在任何公开文件和会议中，都有明确表述。”
“第二，关于几家企业的联名信。我是否可以请问，他们担忧的具体是什么政策？是国资清查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还是我们依法依规审计企业账目，让某些人心虚了？晋阳的发展，需要的是守法经营、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而不是企图靠捆绑利益、裹挟舆论来继续侵占国家和社会资源的蛀虫！”
李东沐的话掷地有声，副省长刘永春的脸色瞬间变化。
“第三，关于网络谣言和工作方式。我李东沐行得正坐得直，欢迎任何形式的监督。但如果是恶意中伤、造谣诽谤，我相信省委也会明察秋毫，不会让踏实干事的干部流汗又流血。”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东沐还暼看了一眼副书记和副省长二人。
“至于工作方式，在晋阳当前积弊深重、矛盾突出的情况下，按部就班、温良恭俭让，恐怕无法破局。有些脓包，不挤掉，只会烂得更深，这个恶人，总要有人来做。”
说罢，李东沐再次看向梁书记。
“晋阳的问题，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和严重。前任书记王长明的死因疑点重重，很可能与某些势力有关联。国有资产流失的窟窿大得惊人，如果因为怕担风险、怕听闲话就畏缩不前，那才是组织最大的不负责任！”
“我恳请省委，能再多一点时间和耐心，也给我多一份信任和支持。晋阳需要的，是一场刮骨疗毒式的改革。”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副省长刘永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梁书记用眼神制止了。
沉默片刻后，梁书记的手指再次轻轻敲着桌面。
“东沐，省委明白你的难处和决心。但是……一定要注意策略！”
“工作要讲艺术，不是光有勇气就够的。省委支持你，但前提必须要稳定，不能出大的乱子。”
梁群山停顿了一下，再次意味深长地看向李东沐。
“至于其他问题，省委会关注，你需要什么支持，可以提。”
李东沐知道，这已经是省委在当前压力下能给出的最明确的支持了。
李东沐努了努嘴道：“请省委放心，我会在维护大局稳定的情况下开展工作的。只是推进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其他嘈杂的声音，希望省委能给我们一些空间和时间。”
说到这儿，李东沐再次看向两位省领导。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便你们不给我保留情面，那我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书记，从当前的情况看，我们还需要省审计厅专业力量的支持，晋阳集团的审计涉及面广，专业性强，仅凭我市的力量有些捉襟见肘。”
“可以。”
梁群山点点头：“我会亲自和审计厅的同志安排的。”
话已说完，就没必要再留了。
离开省委大楼后，李东沐长长舒了一口气。
从当前情况看，梁群山还是试探和观望自己，不明确表态拒绝，但是也不给足支持。
李东沐更知道，今天的局面，最深层次的一定与晋阳集团有关。
“这个高盛强真是人脉广泛啊。”
通过省里施加影响的这条线已经清晰可见。刘副省长，甚至可能其他高层级的领导，都有可能与高盛强的利益交织颇深。
返程途中，李东沐再次接到了罗秉忠的电话。
“书记，您从省里回来了么？有工作想向您当面汇报一下。”
“电话里说吧。”
寥寥几句话，罗秉忠汇报了一件不大不小、可有可无的事情。
随后，便以关切的态度询问：省委领导没有批评我们晋阳市的工作吧？今后考虑事情时，我还是要再全面一些的，让您跟着受累了。”
这话乍听起来是关心，但李东沐很清楚，目的就是打探消息和撇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