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吃晚饭的时候，孟若水时不时看向她那个把头埋在海碗里的二哥。
脸长得还行，比大多数社员文气很多，一双眼睛特别亮，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是不久之后会流行起来的时髦长相。
动手能力挺强，木工是他家做得最好的。
因为从小干农活的关系，二哥身材属于健壮型，几年前有一年他们村通宵双抢，他都是村里主力军之一。
就是至今没出现过想谈对象的念头。
村里的社员们看到女知青，多多少少都会注意点自己的形象，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念头，单纯就是不想年轻靓丽的城里姑娘看到自己满身土的狼狈。
可她二哥……
好像少了这根筋。
要不要替肖美云问问看二哥有没有找对象的意思呢？
秦桂菊问，“三花，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好好的饭不吃，盯着老二脏兮兮的头顶看啥。
孟若水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饭，“娘，你说二哥这个年纪了还单身一个人，再不给他找媳妇儿，会不会砸手里？”
孟老二塞了满嘴的饭菜，鼓着腮帮子抬头。
嗯？
说谁呢？
叫我？
秦桂菊闭上眼，“呆头鹅似的，什么好人能看上他？”
她一向不强迫孩子，老二看着不着调，其实主意大着呢。
小事丢三落四，正经事心里都有谱，做事干脆且不拖拉。
根本用不着她操心。
孟老二连咀嚼都忘了，为什么好好的突然被催婚了？
家里明明没有这个传统呀。
田小满一样不担心这事儿，大队里看上她家二弟的姑娘多着呢，只是他自己还没开窍而已。
“娘又瞎说了，二弟比他大哥机灵多了，缘分到了就好，顺其自然用不着强求。”
秦桂菊想到当年孟老大恨不得住田家的殷勤样，摇摇头，“不对，你不就是老大强求来的，不然哥俩一样都是砸手里的。”
孟老大一脸不服气，“谁说的！我媳妇儿早就看上我了，谁也入不了她的眼。而且当初……”
“可把你的嘴闭上吧！”田小满塞了一个馒头堵上了愣头青丈夫接下来要说的话。
孟若水手肘撞撞旁边不管不顾继续干饭的孟老二，“二哥，你真没想谈个对象吗？村里的没看上，那知青呢？”
孟老二手下一顿，接着扒饭速度更快，三两口把碗里饭菜吃干净，“我吃完了！”赶紧跨出椅子，一溜烟跑开了。
妹妹真可怕！
孟若水眨眨眼，“娘，二哥是不是脸红了？”
莫非真有看对眼的了？
一直默默无声的孟老爹放下了筷子回头张望了两眼，只来得及瞧见一个关门的背影。
“看错了吧？就他那张黑脸还能看出脸红？”
他不是抬杠，他是真的好奇。
秦桂菊同意，“我也觉得是三花看错了。”
老二可比老大会藏心事，哪儿能这么容易就逗脸红。
这顿饭因为孟若水的一句话吃得格外迅速，连二花都匆匆忙忙逃走了。
不能也是怕被催婚吧？
孟若水原本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声，可仔细一琢磨，二哥的反应太夸张了。
她最近正经事太多了，想给自己放松放松找点乐子，本着答应了姐妹的事情不能食言的优良品质，睡前悄咪咪猫去了她二哥房里。
“嘿嘿，二哥？”
孟老二雕刻的手一抖，差点扎指头上。
随手把木雕扔进抽屉关上。
“三花来了。”
“二哥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怎么偷偷摸摸的？”
“别胡说。”
“那你大晚上的冒着眼瞎的风险雕什么呢？还不让人看。”
不是她想戳穿，实在是二哥动作太大，她想假装没看到都不行。
“亮亮说他快过生日了，我想送个木雕小狗送给他。”
“送给亮亮的？”她还以为是个心上人的呢，误会了。
“嗯，亮亮说他是属狗的。”孟老二拉开抽屉，重新拿起木雕。
孟若水坐到他身边，“二哥，我不是催你哦，也不是非要你找对象，刚才也是开玩笑的，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的。”
孟老二摸摸妹妹的头顶，“人小鬼大，操心队上那么多事不够，现在都操心上你二哥的婚事了。”
孟若水拉下那只暖呼呼的手，“二哥，我是说真的，我最近和知青们交往得多，都是不错的人，才没忍住问你的，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我没有要给你压力的意思。”
孟老二摸摸鼻子，表情变得不太自然。
“没事，我的确是到了谈对象的年纪了。”
大哥和大嫂谈对象，差不多也是这么大。
“二哥，你不对哦，平时无论是谁提起你的亲事，你都说自己年纪还小，今天怎么改口了？是不是真看上哪个知青了？”
“没、没有。”
“那你怎么结巴了？”
孟老二对妹妹没辙，关键他也没想着瞒，“好吧，是有一点起了心思，可我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也没多少存款，不是找人家谈对象的好时机。”
“哥！你说真的？可是……”
“你先别‘可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听我说，我不是自卑，也不是自怨自艾，只是现在真的不是好时候，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别瞎插手。”
孟若水举起双手，“不插手不插手，我绝对不插手！”
孟老二重新开始雕刻小狗，唇角微弯，缓缓说着，“你放心，二哥知道你的好意，也没有敷衍你，如果顺利的话，今年内，我就会把心意告诉心爱的姑娘，希望到时候能顺利。”
“一定会顺利的。”
孟若水静静坐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刀片削过的轮廓已经可见狗狗的模样，胸前多了一块，大概会刻上小铃铛。
刀尖一点点挑开木头，精细地描出五官。
还未成型，已显憨态可掬。
看了几分钟，孟若水开启了八卦模式，“哥，你喜欢的是谁呀？不会是肖知青吧？”
如果是个村里姑娘，压根不用考虑那么多，大家都是乡下一起挖泥巴长大的，她二哥肯定看上了个城里的。
孟老二拿手里的狗头敲上了妹妹的头，“别胡说，我都不认识人家，被人听到了，人家名声不要了？”
“哦。”摸摸自己的头，还好不疼，“那是梅知青？”
“都说了不认识，人家知青又不和我们一起干活。”
“楚知青？”
孟老二板起脸，拎着看似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妹妹往外走。
亏他还觉得妹妹长大了，明明比小时候还会胡说八道。
孟若水挣扎不开，眼看着自己就要像小鸡一样被丢出去，突然福至心灵，“啊呀！我知道了！是芬芳！是徐芬芳徐知青！”
孟老二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停在了原地，“……”
孟若水双脚站定，“哥，你耳朵红了。”
嘿嘿！
孟老二：“……”
“啧啧啧，难怪给亮亮雕小狗呢，曲线救国啊。”
孟老二知道自己露馅了，也没多掩饰，放开拽着衣领的手，干脆又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