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的高层中,某些人突然意识到,即便世道将要改变,但有一点依旧不变。
那便是,人有强弱之分,便有高低贵贱!
只不过,在末日到来之前,强弱看的是权力、是财富、是心照不宣的蝇营狗苟、是以良知作饵、以欺诈开道。
而这些高层敏锐地意识到,末日之后,强弱的规则和标准变了。
当一个人拥有了以一敌百的实力之后,所谓的规则自然应当向他倾斜。
于是,为了在“新世界”延续自己人上人的地位,这群提前掌握了部分信息的高层,决定为自己做些什么。
虽然他们不明白“使族”究竟想做些什么,但既然对方有需求,那么便有谋利的机会。
于是,他们得到了名为“兽晶”的能量源、得到了刀枪不入却薄如蝉翼的衣服、也得到了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新能量科技。
为了这些东西,他们以地球家园为抵押,出卖了人类的未来。
即便在这个过程中,有少部分人义愤填膺,坚持要维护人族的尊严与权益,但却因违逆了大流而被无声地消失。
要知道,在即将到来的新时代,碾死一只“蚂蚁”,比以往更加容易了。
直到集中大灾变真正降临的那一天,联邦高层的眼中都没有闪烁过一丝后悔,而是对新世界的狂热。
高楼坍塌、地面开裂、魔兽横行、哀鸿遍野……在无数人的尸体上,在鲜血和火焰的洗礼中,“新人类联邦”第一次以救世主的身份降临在这片森林中。
他们拿出囤积许久的“财富”,一举跃升成为了这片森林中人类的最“清醒者”,然后利用信息差异和资源强化自己,并培养出“英雄连”这把最锋利的刀。
逃难的幸存者们蜂拥而至,他们还未发现旧世界的秩序已然崩塌,而将等级划分至极致的新世界,正在以他们无法察觉的速度拔地而起。
刚刚从死亡威胁下逃脱的幸存者们不会想到,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他们的性命就只与异能的强弱和价值的大小捆绑。
没有用的觉醒者,早晚会作为整座营地的耗材,在充当诱饵或奴隶的宿命里“发光发热”。
魔兽吃人的世界来了,人吃人的世界自然也就不会远了。
更讽刺的是,深谙此道的联邦高层,早就在“使族”的授意下知晓了离开起始之森的方法,但他们却迟迟没有行动。
因为,他们也知道离开这片森林后将面对的是万族林立的零界,而人族作为新种族初来乍到,必定少不了牺牲与妥协。
但那又如何!?
牺牲者何必是自己,为妥协买单者也大有人在。
所以,联邦在森林中汇集人手,网罗人才,这不仅是为了平安离开森林,也是为了将来有更多立足的资本。
从这个世界改变的一刻起,这些人便开始了算计。
在他们眼中,人命与道具无异,都不过是可供争夺和消耗的资源。
知晓了这一切后,陈不古眼中的杀意已经有些掩藏不住了。
他猜到了联邦的高层必然通过某些渠道提前获取了情报,却没想到真相竟如此令人作呕。
“这些人若是早些做出预警,或者把真相告知大众,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毫无准备地死去,依我看,他们都该死!”
洪子雨气得拍桌而起,在他身边,绿色的风元素凝聚成一道道锐利风刃,仿佛随时都会飞射而出。
“不可!”
韩八斗和蒋思思异口同声,及时制止了他。
“我明白!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洪子雨散去风刃,强烈的劲风将场内许多人的衣物划破,留下一道道不明显的血痕。
作为联邦高层,在场的这些人不能随意杀死,否则整个联邦必将陷入混乱。
如今联邦的名声已经打响,后续还会有更多逃难者慕名而来。
若没有这些人塑造的公信力,即便不义堂此刻接管此地,后续也未必能让已是惊弓之鸟的大众信服。
蒋思思的【惑】也还没到可以控制整个营地的地步。
因此,无论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控制住场中这些人无疑是最简单高效的选择。
“让他们安排人,带我们去逃难者聚集的区域看看,先找人要紧。”
陈不古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准备走出这间屋子。
走到大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圆桌中央那些用作装饰的花束,然后问道:
“这些花,应该不是地球的品种吧?你们从哪弄来的?”
蒋思思当即操纵着负责的人回答。
“我们用每日的剩饭剩菜作为报酬,让一些逃难的幸存者去森林中摘取。”
“去森林中摘取?那些幸存者伤亡如何?”
陈不古眼神逐渐冰冷,他很清楚,在这座森林中,越是艳丽的花朵,越可能有虫类魔兽守护。
“不知道,我们并不关心。”那人面无表情地答道。
陈不古心想,即便没有【惑】的控制,在回答这个问题时,这些人大概也会是同样的表情吧。
念此,他打了一个响指。
黑色的火焰应声而起, 瞬间将那片“刺眼”的繁花吞噬殆尽。
随后,在黑色的火光中,陈不古四人才跟随着一群所谓的“高层”,走出了这间会议室。
通过询问,陈不古知晓了大部分逃难来此的幸存者,目前都被安置在营地各处的“应急区”。
相较于高层们居住的、由使族科技或异能构筑的坚固屋舍,所谓的“应急区”,不过是营地中一片片用简陋帐篷和防水布勉强拼凑出的栖身之所。
刚一走近,一股混杂着汗味、尿味、淡淡血腥与草药气味的浑浊气息便扑面而来。
地面上泥泞不堪,随处可见积水的坑洼,几块不知从哪弄来的木板搭在泥潭上,算是通往各个帐篷的“路”。
那些异能稍微出众的人,早早在登记过后便有了更好的去处,而最普通和常见的异能者,便只能沦落在这种地方,静静等待。
他们等待的,除了联邦每日提供的最小限度的食物外,还有那些下落不明的家人朋友。
孩童的啼哭、伤者的压抑呻吟、以及疲惫到极致的沉重呼吸声,交织成一片低沉的背景音,笼罩着这片区域。
然而,就在这片不堪与破败之中,陈不古四人却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们看见一个断了手臂的男人,正用剩下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给一个更小的孩子喂着清水;看见几个妇人围坐在一处微弱的火堆旁,安静地分享着一小块干硬的面包,脸上没有焦急,只有一种满足的平静;看见一个老人将自己唯一的毯子,盖在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身上……
尽管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恐,身体也依旧被疲惫和伤痛折磨,但至少在这里,他们听不见魔兽的嘶吼,看不见择人而噬的藤蔓,心中的良善也未被侵蚀。
那堵由联邦士兵把守的林中高墙,虽然隔绝了自由,却也暂时阻隔了致命的危险。
对于这些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人而言,能有一方不被魔兽侵袭的土地,能有一刻喘息之机,便已是难能可贵。
他们紧握着这点微不足道的“安全”,如同握紧了救命稻草,脸上透露出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的知足。
陈不古看着这一幕,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曾几何时,只要有一支队伍愿意收留他,即便失去尊严、即便承受再多的苦累,他也觉得无妨。
至少,暂时安全了……陈不古也曾这么想。
直到他一次次沦为探路的弃子,直到他的生命彻底沦为可消耗的资源。
眼前的景象,与方才会议室里的奢靡、冷漠与算计,形成了尖锐到刺目的对比。
一种沉甸甸的悲哀与愤怒慢慢爬上了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