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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兆很明显,人人都能看得见。但只有真正理解了它转瞬即逝的迹象,并及时抓住机会的人,才能成为优秀的战场指挥官。

维兰战团长自认为还不算是什么“优秀”的指挥官。但相应的预兆确实足够明显,只要感官还正常的人就都能轻易发现——可惜,说到该怎么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当机立断抓住机会,做出恰当的决策这方面上,他确实还有得学。

这个所谓的“预兆”是,在难民队伍头顶上毫不掩饰地飞过的两架钢铁勇士的雷鹰战机。

机械引擎的轰鸣声在地面上也清晰可闻,两架飞机目标明确地沿着逶迤在山间的队伍头顶擦过,在未受过训练的平民当中引发了一阵严重的骚乱。幸而马库拉格上的公民素质足够高,此前的社区基层也因战事频发而在平民当中组织过足够多的演练。在民兵反应过来,呼喝着下达要求、维持秩序时,这些因同样的恐惧而显得没什么说服力的指示还能起到应有的作用,没有让队伍中发生推搡踩踏或者哗变溃散等灾难性的事故。

但那两架飞行器也只单单从他们头顶擦过,没有开炮,没有投弹,好像只是在路过时顺便随意看一下他们的位置一般,在引擎轰鸣声当中来了又走。在这几分钟里,这个孱弱的、几乎没有任何针对大型装甲反击能力的难民队伍,暂且还活着。

“加快速度!”克里夫朝着整支队伍大喊大叫,急迫地催促当中夹了很多不干不净的当地土话。任何一个对战场有所经验的人都不会把这当做什么幸运的孤立事件。敌方的飞行器在你头顶巡航是一个很不好的预兆,不论它会带来什么,最终都和“死亡”脱不了干系。

这没有用,不过是凡人试图欺骗自己,让自己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活下去而做出的努力罢了。维兰在转瞬间就基于客观事实,做出了如此判断:整个队伍由大略三万平民和克里夫带领的仅仅五百五十个(这个数字可能减少了)民兵组成,几乎没有机械化载具。即便他们已经抵达了依托自然山体建成的庇护所门口,想要将这些人一股脑塞进“安全”的空间里,也至少需要几个小时。何况,队伍的前端还并没有来得及抵达这一目标地点,而敌人不会静静等着他们藏好之后,才进行下一步动作。

他们大概要死在这儿了,维兰很确信这一点。但他没有出声阻止克里夫徒劳的努力,他的兄弟们也同样。难民队伍当中,一位腿脚不太好的老先生被石头绊了一下,不小心摔在了他的身边。战团长近乎机械地俯下身去,把这位灰头土脸、筋疲力尽的公民从地上拉起来,重新在地面上摆正。

“谢谢您,大人。”老先生看着有些木呆呆的,好像心中绝大多数情绪都已经离他而去,唯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注定结果的来临,“冒昧问问,我们还能活吗”

不能。维兰很确信这一点。他也很确信,这位看起来经验丰富,受过良好教育的老先生也多少意识到了同样的答案。于是他开口,尽可能不带感情地模仿极限战士们口吻,说:

“快些走吧,公民。庇护所不远了,到了那里就还有希望。”

然而出乎他意料,听了这话之后,这位在他的帮助下才重新站起来的老先生突然崩溃了:“我走不了了!我的腿疼……把我扔下吧!就让我死在路边好了!”

那张原本木然的面孔上在一瞬间里就变得涕泗横流,清澈的泪水沿着那些沟壑纵横的皱纹之间流淌,顺着下巴大颗大颗地滴落,因为黏在皮肤上的风沙和污垢变得污浊。这令维兰非常茫然,但对他来说,凡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会突然变得很麻烦的生物。这点茫然还算不上是他解决问题过程中的什么障碍。

他从队伍里叫来了一个手脚灵便,看起来健壮些的女人,将这位可能扭伤了脚的老先生托付给了对方。不知怎的,老人哭得更厉害了,反而开始挣扎着尝试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却被那位健壮的女人气急败坏地在背上拍了一下,用当地土话骂了一句什么。然后,这女人略微收敛了一点脸上怒气冲冲的表情,向着维兰笨拙地行了个礼,紧接着就立刻强硬地把这位老先生架走,健步如飞地重新汇入了撤退队伍的洪流中。

这个小插曲就如此被解决了。维兰本该立刻回到他的工作当中,但他还是花了十几秒的时间,一直盯着那两人的背影彻底融进了逶迤前行的河流当中。然后他收回了目光,发现传令回来的克里夫正用一种吃了苍蝇般的表情看着他。

“有什么问题吗”维兰有些茫然地问。

“没什么。”克里夫古怪地说,就好像他刚刚意识到自己的某些错误那样,语气里有点尴尬,“大人,我想你也看得出来……”

他又凑近了点,几乎不必要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以免对士气产生影响:“我们要完蛋了。”

维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事实。他们的位置和行动已经暴露,混沌刮地三尺的做派大家都清楚——除非两位原体还有余力从目前捉襟见肘的主要战场里分出一队从天而降的支援来,否则他们所有人面临的,无非就是今天立刻死还是等明天再死的问题。或者更糟,被混沌俘虏。到那时,单纯的“死”都会成为奢望。

事实就是事实,没有必要反驳,所以维兰点头点得真心实意。但克里夫在等了几秒之后,发现眼前的阿斯塔特对此没有更多反应,反而气急败坏了起来:“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完蛋了!”

即便他气到脸上那道新伤都扭曲了,他依然很好地维系着自己的音量大小:“但你们这些星际战士大人不一样,不是吗你们能迅速通过很多我们走不了的地形,只要往山里一钻,可以供你们藏身的地方到处都是。”

维兰很不高兴:“你认为我们会想要如此临阵脱逃”

“不是这样的,大人。”克里夫咬着牙,“我们完蛋了——说实话,这事儿打从一开始我就很清楚,在天上的眼睛都属于敌人的情况下,这么多人走在山路上根本就是活靶子。不少人知道这一点,但人总不能活着等死……现在我们被发现了,被追上是迟早的事,但您和您的兄弟们还能逃出去,还能和大部队回合。要是将来你们能重新杀回来就太好了,我会当这是给我们报仇。”

从理性上来讲,这或许是一个更合理的做法,从帝国的维度上(如果不是有人意图找茬的话)也是如此。罗格多恩下达的任务本就不包含带领平民撤离的要素,从成本上来讲,三万个在帝国中随便就能长出来的普通凡人,也比不过一队需要优中选优才能从凡人中遴选出来接受改造手术的星际战士。成功送走117团的维兰当然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可以合情合理地带着他的兄弟们抄更不惹人注意的小道回去复命。但他不是很想这么干。

这并非出于荣誉的要求。多恩之子当然看重荣誉,可对维兰来说,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还称得上是荣誉的东西了。他只是因为此前的种种,在胸口里卡着一口不顺的气,死活咽不下去,也不想咽下去。

“你不是第一个对我做出这种建议的人。”维兰如此回应克里夫,但这句话实际上与现状毫无关联。在战团当中资历更老的那些兄弟们作出决定,要与自母星极乐九号共存亡之后,在把现如今的维兰这群人打包塞进第七子之剑号上,一脚踢出混沌肆虐的星系时,他们也是这么说的:逃出去,保存好战团最后的火种。

维兰的兄长们甚至没有要求过,这些年轻人们在将来可以带着战团的荣耀回来复仇——天狮战团已经没有药剂师了,消亡是他们注定的结局。但他们还是拼命将最后的新兵送出了星系,即便从理性上来考虑,这也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但在面对克里夫的时候,忝居战团长之位的新兵维兰觉得,没有必要说那么多:“我的兄弟们也曾在绝望之下,如此这般将我们送出必死的战场。在那一次,我们失败了,甚至没能成功保护自己母星的平民。我们已经如此失败过一次了,不应该以同样的方式再失败第二次。”

“可您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啊。”克里夫带着一种悲观的理性说,“我承认,我挺不耐烦这个说法的,但您和您的战友们还能为帝国创造更多价值。”

“我们留在这里有意义。”维兰态度肯定地反驳,“如果我们还留在队伍当中,能让所有人都看见,那么这些人们在继续努力向前的时候就还能心怀希望。”

克里夫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最后却笑了出来:“您的这些话听来像是极限战士说的,但您可比那群用鼻孔看人的老爷们强多了。星际战士都是这样吗”

这话有点让维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顿了一下,只能干巴巴地说:“极限战士表亲们才是真正尽心尽力对你的家乡长久提供守护的那些人,你实在不应该这样说他们。何况,没有谁会疯到把视神经连到鼻腔当中的。”

“……您是认真的吗”

“”

克里夫看起来很想笑,但同时他又发自内心地笑不出来,扭成一团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显化为了一个更加扭曲的表情。没有搞清楚状况的维兰还想追问下去,可恰在这时,从难民当中临时提溜出来一个传令兵,发出了语无伦次的声音:

“队伍后面!大人!”那是个惊慌失措的半大小子,连滚带爬地尖叫着,“后面——追过来了!”

“什么玩意儿追过来了!”克里夫立刻从眼前变得奇奇怪怪的对话中抽身出来,同样扯着嗓子大喊,“你个小傻子,把话说清楚!”

维兰没有理会眼前的闹剧。他是星际战士,本就能看得更远,他的头盔对这也有所帮助。他立刻离开原地,攀往高处,向着队伍的末端极目远眺——天上什么都没有,但蜿蜒的长队末端明显出现了混乱。惊恐的尖叫声从远处慢了半拍传来,人群推搡着试图从原地逃开。他没能第一时间看见罪魁祸首是什么,不过几秒钟之后,敌人的身影就绕过了山石的遮挡,出现在了维兰的目光当中:

那是身披猩红尖刺,被血气环绕着的吞世者们。这些脱离了掌控的散兵游勇被自己对杀戮的渴望驱策而来,在疯狂当中丝毫谈不上荣誉地向着手无寸铁的平民挥动兵器——血神不会赞赏这一点,但也不会过分在意。在屠夫之钉的折磨与控制之下,这些人已经沦为纯粹的野兽,没办法思考更多。但对于孱弱无力的平头百姓们来讲,正因为这些混沌的奴隶仅仅是嗜血的野兽,他们才更为危险。

“兄弟们。”在克里夫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维兰已经避开人群,顺着凡人难以攀登的崎岖路线逆行向后,在盔甲中呼唤着他的同胞,“是吞世者——这些堕入混沌的走狗正在戕害帝国的子民!随我阻止他们!”

他还有很多话可以说。或许作为战团长,在临战之前,他确实该说一些提气的话来鼓舞战斗兄弟们的热情与仇恨,但他不需要这样做。

与他同在于此,肩负着同一个战团名号,同一份艰难历史,同一段耻辱经历,同一种信念与怒火的兄弟们,当然能够毫无障碍的理解维兰的想法。因为他们也与自己的领导者抱着同一个想法:

他们不想再逃下去了——即便他们这样做,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既然最终的结局同样是消亡,他们选择面对这一切,迎着困难有尊严地牺牲,而非在不断的逃避当中无声地被磨灭。

“大人!大人,您不能丢下我!”克里夫又变回气急败坏的声音从维兰身后响起,但他丝毫不为所动地将它和它逆着人流挣扎的主人一并抛在身后。

天狮战团最后残部当中的一半,仅仅三十名阿斯塔特,秉持着多恩之子的骄傲高举着自己勉强重新拼凑出来的战旗,向着队尾不知规模的吞世者们怒吼着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