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暗自思忖,若是王家族长没有强行在债务上额外加码那五十两银子。
单凭之前苏夫人慷慨接济的那些财物,王大富变卖家当、四处东拼西凑一番,或许真能勉强填上这个窟窿。
可偏偏这多出的五十两,数额看似不多不少,却像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彻底掐灭了王大富最后一丝希望。
稍微琢磨一下便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巧合?分明就是算计。
王家族长这一手,摆明了就是在苏家没有彻底的落败之前,要逼他们离开王家庄。
五十两银子,对于之前的王大富一家,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对如今的王大富一家,却是怎么也跨不过去的天堑。
他早就算准了,这一刀,就是要斩断他们最后的生路。
这样浅显的算计,他们都能看透的事,王大富又怎会看不明白?
可明白又如何?在这王家庄,族长的意思就是天意。
他说五十两,便是五十两。
他说还不起,那便是还不起。
回到家里,王大富一跨进大门,便反手用力关上房门,“砰”的一声,将门外那群人隔离在外。
金氏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放声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不停的数落着村中的人。
王大富则是重重地一屁股坐到长凳上,攥紧拳头,指节发白,胸口像是压了块烧红的铁,又烫又闷,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可眼下,他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一个被全村厌弃的人,连发怒都成了笑话。
看守的冷笑、村民的避让、族长阴鸷的眼神……这一切,早就是一张织好的网,只等着他们自己钻进去,再被一点点勒紧,直到窒息。
看到二人这般模样,王耀龙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昏暗的屋子里,一家三口默默地坐在屋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只有金氏悲戚的数落声,在屋子里回荡。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谢三娘的声音响起。
“老太爷、老夫人,饭做好了,可以吃饭了。”
然而,屋内一片死寂,没有人回应她。
金氏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与愤怒中,根本无心应答。
王大富依旧坐在长凳上,犹如一尊雕像,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
而王耀龙则站在一边,看了一王大富,见二人没有反应,自己也不敢吭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二人。
谢三娘在门外静候多时,始终不见回应,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提高声音又唤道:
“老太爷,老夫人,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饭菜都搁在灶台上温着,您二老记得趁热吃。”
话音落下,她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将身子前倾,耳朵轻轻贴在斑驳的木门上。
听到金氏的数落声,不禁撇了撇嘴。
直起身子,伸手解下腰间的围裙,走回厨房,动作有些随意地将它放到厨房的灶台上。
临走前,谢三娘忍不住回头望了眼紧闭的房门。
窗纸上映着一点如豆的灯火,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跟着几名苏家护卫,转身踏入渐浓的夜色中。
夜晚,远处传来打更人有节奏的梆子声,“咚,咚,咚”,那声音传的很远。
在暮色笼罩下的王家庄,渐渐亮起了零星的烛火。
王大富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胸膛的起伏渐渐平缓下来,抬起头,看向瑟缩在角落里不知所措的王耀龙,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龙儿...去吃饭吧。”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沙哑中强撑着挤出几分温和,却掩不住底下翻涌的苦涩。
他嘴角抽动着想扯出个笑,最终只化作一个疲惫的摆手动作。
王耀龙的身影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迈出脚步。
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最终只发出小猫似的呜咽。
灶台上的饭菜渐渐没了热气。
屋里的烛灯将三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金氏的数落声不知何时停了,屋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