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围困苏家的人撤离后,每日前来苏家讨饭吃的人越来越多。
不过短短数日,苏家门口便已人声鼎沸,俨然成了一处临时的百姓聚集地。
天不亮,就有人揣着碗在门外等候。
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牵着稚子的妇人,还有从邻村赶来的庄稼汉。
他们或蹲或站,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交谈,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等着苏家的长工上工。
有的甚至从白天待到晚上,有的直接不回去,索性在路边铺了草席,一家老小轮流排队。
人流排了几队,已经从苏家门口排到柏鹤村村外。
苏家原有的几个厨娘和帮工早已忙得脚不沾地。
棚里的火再没熄过,大铁锅烧得滚烫,一勺勺粟米下锅,转眼就熬成了粟米饭。
可即便如此,还是赶不上门外越聚越多的人潮。
姜老不得不将家中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都派去帮忙,连看门的也挽起袖子,在院里劈起了柴火。
村里的人站在家门口,看着这蜿蜒不绝的队伍,摇了摇头,在心里感慨着:
还是前些日子村里被围着的时候,日子过得舒坦些。
那时候日子虽说不自由,可过的安稳。
去苏家吃饭,什么时候去,锅里都有现成的饭,压根不用操心没吃的。
可是现在呢?想要吃上苏家的一口饭,就得连夜揣着碗过来排队,去得稍微晚些,那连味儿都闻不着了,只能干等着吃下顿。
再说那锅里的菜,跟以前比起来,也是差了许多。
姜老不知何时,走到苏家的大门口站定,望着眼前这蜿蜒至村外、不见首尾的长龙,眉毛紧紧锁在了一处。
看了半柱香后,才侧过头,向身旁垂手侍立的门房沉声问道:
“这几日,都是这样吗?”
那门房赶忙上前一步,身子微躬,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无奈:
“回姜老的话,何止是这几日,是一日比一日更甚啊!头两天,天蒙蒙亮来人便能排上。
您瞧现在……”
他抬手指向队伍的前端,那里挤挤攘攘,不少人带着铺盖卷。
“好些人后半夜就来了,直接睡在门口。
咱们一开门,粥……不,是饭,顷刻就没了,后来的人,便只能眼巴巴盼着下一顿生火。”
他顿了顿,偷眼瞧了瞧姜老的脸色,才继续低声道:
“厨下就这么几双手,光是淘米蒸饭、维持秩序就已忙得四脚朝天,实在分不出人力再去精细操办菜肴了。
厨娘们也是没法子,这才换成了大锅熬煮的菜干。
虽说油星儿见得少了,模样也简单,但好歹能让人人就着饭吃饱,不至于乱了次序。
从前那般精致的菜色光景,眼下……眼下实在是顾不上了。”
姜老微微颔首,枯瘦的手指在袖中缓缓捻动,沉默地注视着眼前这片黑压压的人头。
一刻钟后,正欲转身离去,队伍中段却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骚动!
“砰咚——”一声闷响,一个中年汉子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口吐白沫,身体不住地抽搐。
手中的陶碗摔得粉碎,混着粟米的呕吐物溅了一地。
“死人啦!这饭里有毒!”
一个尖利的女声瞬间划破空气,正是那倒地汉子身旁的妇人。
她猛地扑到汉子身上,随着她的动作,随即抬起头,手指死死指向苏家大门,面容因愤怒扭曲。
“当家的!你醒醒啊!吃了苏家的饭,你就成这样了!苏家草菅人命啊!”
话音未落,人群如同炸开的油锅。
在妇人身旁那几个精壮的汉子互相递了个眼色,其中一人立刻“哎哟”一声,手中的碗直接掉落在地。
猛地捂住腹部,整张脸痛苦地拧成一团,腰背佝偻着,仿佛真有一把无形的刀子在肚里搅动。
“没、没错!”
喘着粗气,声音却异常响亮,确保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
“我也吃了两口……这、这肚子就跟刀绞似的!”
他身旁另一人见状,立刻心领神会地扶住他摇晃的身躯,趁机对着人群高喊:“看看!又倒下一个!这饭真真吃不得人啊!”
砰!
另一个男人更是激愤地将手里的碗狠狠掼在地上,黢黑的碎片四溅。
“苏家拿发霉的粮食给我们吃!要毒死我们这些穷苦人!大家都别吃!”
“今天必须给我们个说法!赔命来!”
“对,必须给我们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