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恭恭敬敬地将信封递给李承乾,李承乾闻言,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接过了信封。
信封中滑出一封素笺和几片红色的梅花瓣,李承乾先是一怔,指尖拈起花瓣轻轻摩挲。
展开信笺,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信读着读着,李承乾的耳尖\"唰\"地红了。
阿耶他.......
恰巧这会儿李复来到书房,看到李承乾正在看什么东西,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面色微红。
好奇地踱步走进了书房,来到李承乾对面,坐在了椅子上。
这孩子怎么了?
看到信上的内容,李承乾简直不敢相信。
自己都已经加冠了,都已经长大了,突如其来多了个乳名!
张了张嘴,又低头将信反复读了两遍。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信纸边缘,把好好的素笺揉出了褶皱。
回宫!一定要尽快回宫!
放下信,不住的叹息。
“怎么了?”李复出言问道。
突然听到自家王叔的声音,李承乾吓了一跳,紧接着,一张俏脸,更红了。
李复也更疑惑了。
难不成,李二凤两口子要给孩子说媳妇了?
毕竟是太子殿下,为了让他入朝参政,提早为他举行了加冠礼,取了字。
按理说,成亲,也就理所应当了。
男子加冠之后就表示已经成年了。
男子二十岁加冠,但体犹未壮,故称“弱冠”。
但是情况总会有特殊的时候,比如说,李复自己,有爵位在身,是一家之主,泾阳王府唯一的男丁,长辈指望着他赶紧成亲,为家族开枝散叶,所以会提前加冠,表示成年了,可以娶妻生子了。
至于李承乾,那就更特殊了,他得早行冠礼,肩挑东宫,甚至是监国。
“没,没什么。”李承乾连连摇头。
李复微微蹙眉,紧接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你看上去,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真是想不出来有啥事儿,能让孩子害羞成这样子。
李承乾低头,又是一声叹息。
“王叔,我十三岁了,转过这个年,就十四了。”
“而且,都已经加冠了。”
李复点头。
“是啊,怎么了?”
“哎呀,不要担心,我知道,你现在不是个孩子了。”
“咱们的高明,已经长大了。”
“但是吧,这王叔也得说两句了,就算是你阿耶和母亲要为你说一门亲事,你也用不着那么害羞。”
“亲事定下来,还要等上几年呢。”
“王叔当初成亲的时候,准备的仓促,那也是准备了一年。”
“你是太子,礼制上,肯定要准备更久的........”
李复絮絮叨叨地说着。
李承乾呆愣在原地。
啥?
亲事?
不是啊?
要是亲事的话,就不会烦恼了。
这事儿,比亲事,更离谱一点点.......
“那个........王叔,不是亲事,也没有这回事。”李承乾尴尬地打断了自家王叔的话。
这下轮到李复了.......
嘎?
啥?
不是亲事?
那是什么事?
李复眼睁睁的看着李承乾像是煮熟的虾一样,耳根红到脖颈。
“是......是我阿耶他.......”
说到这里,李承乾咽了口口水。
“昨晚上,他给我取了个乳名。”
李复瞪大了眼睛。
乳名?
十四岁的少年,乳名?
李二凤发什么颠?
这会儿开始汹涌的父爱爆发了?
不过........
李复咧嘴笑了。
还是很好奇啊。
给取了什么名字?
就李二凤那取名的水平,老李家动物园又要添一员猛将了?
“哦?乳名?”
李复尽量的平静着自己心里看乐子的心态,冷静地询问:“陛下给你取了什么乳名?”
“看来,陛下对你这个长子,很是厚爱啊,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他在外领兵打仗,都来不及为你取乳名。”
“如今,倒是补上了,也不错。”
不管是啥,先夸着。
不然,这孩子要在书房挖个洞钻进去了。
这家里的地砖,也挺贵的,关键是这孩子可能还挖不动。
李承乾叹息一声。
“阿耶给我起的乳名,叫鸣鸾。”
李复听到这个名字,挠了挠头。
“哪两个字?”
“鸣叫的鸣,鸾鸟的鸾。”
李复恍然大悟。
没错,对味儿了。
老李家动物园加一。
看看李二凤给自己儿子取名的这水准。
鸾鸟,青鸟,小野鸡......
李二凤将自己比作凤鸟,如今给太子取个鸣鸾。
好吧,鸾鸟也是凤鸟的一种,作为凤鸟的儿子,这个名字不过分。
能理解,能理解。
李复强忍着笑意,故作正经地咳嗽一声。
“不错,很不错啊,多好,吉利。”
琢磨半天,憋出了吉利两个字。
看见李承乾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连忙补充道:\"陛下这是对你寄予厚望啊。\"
\"可是王叔!\"李承乾猛地抬头,眼睛里写满了羞恼,\"我都已经加冠了!\"他指了指自己束发的玉冠,\"再过几年都能娶妻了...\"
李复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他连忙用袖子掩住嘴,却看见李承乾委屈巴巴的眼神,活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好好好...\"李复努力板起脸,\"那你要不要回信抗议一下?\"
李承乾噘了噘嘴,阿耶对自己的爱,倒是......也不用到抗议那个地步吧。
这名字.....算了,鸣鸾就鸣鸾吧,反正自己都已经加冠,取了字,这乳名,也没有什么机会能被阿耶和阿娘叫出口了。
李复看着李承乾这个死傲娇。
其实,心里还是高兴的吧。
李泰和李治两个弟弟,都有乳名。
他现在,也有了。
只是少年人面皮薄,经不住逗弄。
李承乾垮了肩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信纸的一角。
“阿耶的性子,罢了,他在兴头上,我也就不反驳他了,无非就是私底下叫一叫,毕竟,我已经取了字。”
李复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鸣鸾殿下,臣这就去给您准备个金笼子去。”
李承乾满脸错愕。
坏了,还有个爱打趣人的王叔呢。
“王叔!”李承乾羞恼:“你怎么比阿耶更会打趣我!”
“哈哈哈哈哈。”李复笑得更开心了。
.......
李承乾回宫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李复也信守承诺,告诉李承乾,会让账房腾出一笔钱,明年开春,就准备在宫中修个暖阁,但是宫中那边,需要李承乾自己去跑腿动嘴,将这件事敲定下来。
那可是太极宫,不是李复的庄子上,在哪儿修,怎么修,出钱的人说的不算。
这事儿,李承乾想,也需要李二凤两口子点头才是。
不过,李复猜测,就李二凤那性子,白给他钱花,给他媳妇修个冬天能养身体的暖阁,不用他出工出料的,他肯定能答应。
宫中兴土木,或许有朝臣会说三道四。
但是给皇后修暖阁,一不用国库出钱,二也不用内帑掏钱。
旁人说不着。
最重要的一点。
两个字:孝道!
这是大唐东宫太子李承乾,知道母亲冬日里身体不好,为了表孝心,而上奏在宫中修一处暖阁,供母亲居住。
就这两个字往诸多朝臣头上一压,谁敢说别的?
否认太子的孝道?
不孝的人,连官都做不得。
书房里,李承乾端坐在书案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窗外飘着细雪,明日一早,他就要启程回长安了。
但是在回长安之前,还需要多做准备。
为了暖阁。
\"殿下,账房已经核算好了。\"马周捧着账簿走进来,\"按照阎少匠的估算,修建暖阁约需...\"
\"先不说这个。\"李承乾抬手打断,从袖中取出奏章草稿,\"你看看这样写可妥当?\"
修暖阁的事情,私底下要与阿耶说,自然,在朝堂上也要走流程。
上奏章。
马周接过细读,眉头渐渐舒展:\"'孝养之礼,人伦大节'...殿下这个起笔甚妙。\"
李承乾在整理马周送过来的资料。
宫中修暖阁的事情,他也跟阎立德说过了。
现如今阎立本在长安,修暖阁,可以交给他。
另外,预算,图纸之类的,也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李承乾来庄子上这一趟,收获颇多。
一切准备就绪,次日清晨,李承乾踏上了回长安的路。
李复两口子在门口相送,双方眼中都带着不舍。
只是,这庄子上始终不是太子能长久居住的地方,他还有他的责任呢。
李承乾披着狐裘站在马车前,呼出的白气氤氲成雾。
李韶上前为太子整了整风帽,温声道:高明记得常来信。\"从丫鬟手中取过食盒,\"新做的梅花酥,路上用些。\"
李承乾点头。
马车辚辚启动时,李承乾掀开车帘,看见王叔夫妇并肩立在雪中,探出头来,冲着马车后方努力挥手。
马车走的并不快,约莫到晌午的时候,远处长安城郭才隐约可见。
回到宫中,未曾来得及回东宫,李承乾便直接去了立政殿见母亲,疾步穿过回廊,宫人们见到太子归来,纷纷行礼。
殿门打开,熟悉的沉香气味扑面而来,李承乾快步走进殿中,让宫人们将殿门关上,免得冷风侵扰。
李承乾摘下身上厚重的披风,疾步上前,在母亲面前端正行礼:\"母亲,儿回来了。\"
长孙皇后眼里闪过一抹惊喜,伸手抚过儿子的脸颊:“路上了冷?”
李承乾笑着摇头:“不冷,儿子穿的厚实呢。”
“不冷脸上还这般冰凉。”
李承乾嘿嘿一笑。
“总不能把脸也给捂起来,又不是见不得人,儿子的这张脸,俊俏着呢。”
长孙皇后莞尔一笑。
怎地在庄子上住几天,这脸皮倒是跟他那王叔学了个像。
“对了母亲......”
李承乾拉着自己的母亲,坐在榻上,将在庄子上研究暖阁的事情跟母亲说了说。
“儿子的一片孝心,母亲可一定要成全啊,这事儿,您可千万要准许,不然的话,在宫中干这活儿可不容易。”
钱财不是问题,工匠不是问题,重要的就是自家阿耶和母亲的态度。
实际上,阿耶那边也不用担心。
就是母亲,在后宫之中日子过的节俭,生怕落了个奢靡的名声,如今他想要在宫中兴土木修暖阁,实际上最大的阻力,就是来自母亲。
殿内的炭盆噼啪作响,李承乾握着母亲微凉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
长孙皇后指尖轻点儿子手背,眼中带着几分无奈:\"你这孩子,净学你王叔那些...\"
\"母亲!\"李承乾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卷图纸,在案几上哗啦展开,\"您看这暖阁的设计——\"他手指点着图纸上精巧的火龙道构造,\"本来您宫中就有小厨房,到时候小厨房也改一改,冬日里利用厨房做饭烧柴的热气,顺着地龙到暖阁里,阎少匠说这般建制,冬日里能省好些炭火呢,而且,整个屋子里都是暖烘烘的。\"
长孙皇后凝视着图纸上那些复杂的管道线条,忽然轻叹:\"高明,你知道母后不是舍不得...\"
\"儿知道。\"李承乾急忙接话,\"母亲是怕言官议论。\"他从怀中又取出一份奏章草稿,\"您看,儿连说辞都想好了,这是儿臣的事情,放心,这次儿准备的可周全了。”
长孙皇后看着儿子殷切的眼神,心中一片柔软。
“些许钱财而已,母亲,您的身体大好,对于儿来说,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长孙皇后笑道:“你是太子,对你来说,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百姓。”
李承乾连连摇头。
“要是连自己的母亲都照顾不好,我又谈论什么照顾百姓。”
长孙皇后突然掩唇轻笑,指尖点了点儿子额头:\"你呀!\"
是会狡辩的。
殿外传来宫女更换炭火的声响。长孙皇后望着案上图纸,终于轻声道:\"罢了...只是...\"她突然严肃起来,\"不得超过三楹,不得用金玉装饰。\"
“不过是冬日里的一住处罢了,过了寒冬,还是要住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