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翰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
龙界系统。
身旁这位商贾如果感觉细微异常,只要在系统里给管家发一条信息,就能分分钟辨别出“主上”的真伪。
刚才他之所以使眼色,是因为潘塞索摩身上没有系统。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正准备出手,突然想到,这个道理他们不会不懂,他们为什么不先动手?
如果商贾在确认假货的第一时间从后面偷袭,自己多半要吃大亏。
还有,这个院子是管家的据点,他完全可以瞬间赶到,为什么没来?
唯一的解释是,他们确定“主上”是假的,但不确定这个假“主上”到底是谁。
张翰已受伤,应该不是张翰。
没有威压,肯定是无无境,厨师、蒙哥马利、花匠都有可能。
管家重伤未愈,又丢了金叵罗,赶来只能是自讨苦吃。
能对抗的只有大铁蛋,就算他出手也未必能讨到便宜,何况他现在还无法同步信息,不知道对面坐着的是假管家。
再者说,这里是北宫前街,共祭会的鼻子底下,动起手来万一蒙哥马利大队人马杀来,不堪设想。
想通了这一点,张翰不慌了。
我不光有金叵罗,还会菜刀和通天绳,假冒厨师一点问题都没有。
当下的局面,只要控制住不让大铁蛋知道真相就行,至于商贾,在金市都要去搬救兵的主,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贸然动手。
满是褶皱的老脸漾过一丝阴险的笑容,张翰轻咳一声,举起酒杯对大铁蛋道:“副城主,干!”
一仰脖子喝光了杯里的酒。
商贾忙凑上前来拿起酒坛子倒酒,张翰趁机按住他的手,“你去北宫探探虚实。”
商贾一惊,他知道被无无境生物接触意味着什么,慌道:“主上,我……”
话没说完,眼前一黑,他发现四周变了,进了一个无门无窗的房间,一个光头大汉正和自己面面相觑。
刚一愣神,光头已一拳打来,急忙双臂交叉格挡,“嘭!”身体被打得飞起,撞向墙壁。
大铁蛋对商贾突然没了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在他的视野中,商贾是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张翰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熏肉放进嘴里,用一种难以捉摸的语气问道:“你的人里面是不是也有蒙哥马利的卧底?”
他并不想和一位潘塞索摩无无境动手,不仅因为挨揍的心理阴影,还因为他觉得这是一枚可利用的棋子。
大铁蛋一怔,“不可能,我带来的人都是我的亲卫,”不能动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张翰,“我们的交易协议说得很清楚,您帮我获得城主之位,我帮您杀蒙哥马利,我不可能出卖您。”
原来他与管家合作是因为想谋朝篡位,这是个重要发现,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潘塞索摩内部也有斗争,城主在和蒙哥马利合作,副城主则想依靠管家。
张翰试探道:“我去了一趟伯利兹大蓝洞,发现了大量的青衣卫。”
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直觉觉得既然潘塞索摩正副城主之间有矛盾,必有可乘之机。
大铁蛋不解道:“您去那里做什么?”
好像上道了,张翰开导道:“守卫那里是蒙哥马利的职责,那里一旦失守,天蝎是不是会予以惩罚?”
“哦……,”大铁蛋缓缓点头,“您说得有道理,那样的话,蒙哥马利和清洁工必然不和,让清洁工对付蒙哥马利可以事半功倍。”
张翰趁势道:“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这个副本,而是大蓝洞!”
大铁蛋抬起脖子,不会动的眼珠子有些迷惑:“您的意思是?”
张翰断然道:“你马上出副本,去伯利兹大蓝洞清剿青衣卫!”
大铁蛋犹豫片刻,站起身躬身道:“遵命,我即刻动身!”
在大蓝洞吃了大亏后,张翰一直在想,对付天蝎,破坏弥撒计划,靠单打独斗肯定不行,必须借力打力,把水搅浑,才有机会混水摸鱼。
商贾和范迪塞尔在储物舱里打得不可开交,他们的境界旗鼓相当,谁也不占优势。
在成为“无境”之后,登载舱和储物舱也随之升级,空间大了许多,足以让他们在里面闪展腾挪。
张翰把案上的酒肉收进储物舱的隔间,走出正堂,正遇上一名厨子端着一盘菜走来,抬手打出一滴酒,在他溃散的瞬间接住了那盘菜。
这里是管家对付共祭会的前沿,不会有Npc,应该用厨师的招式才对。
想到这里,张翰变成了高大厨的模样,双臂一振,九柄菜刀腾空而起,在空中悬停片刻,四散寻杀。
庖丁的菜刀在“无境”之后迅速满级,增加了自主寻杀功能和不少技能,唯一的弱点是还有些许延迟,所以没怎么用。
对负级而言,技能厉不厉害威力大不大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快,任何垃圾技能,只要没有延迟足够快,都是好技能。
刚才尝试使用金叵罗,发现偷来的技能和拥有实体武器还是有差距,酒滴几乎没有延迟,而且默认就能寻杀,群攻面积也要大得多。
院子里闪烁一团团光,张翰迈开肥硕的短腿,先到厨房把能吃的东西都收了,然后淡定地打扫战场,终于从战利品中找到一袋子钱币,小心地把秦半两分出来,两种钱分别装入两个不同的布袋,才从前门穿了出去。
这里的杀戮过程,被杀的独眼人在死之前一定会通过龙界系统报告给管家,他们都会说看见了菜刀,管家最终会得出厨师端了据点的结论。
北宫门前街依旧车水马龙,引车卖浆的小贩和香车宝马的官员交织,一如既往地热闹。
“高大厨”在老槐树下走着走着,又变成了老太监的模样,接下来要去北宫,拉仇恨要给管家。
三垣之中明争暗斗,厨师已公然和两家撕破脸,管家和蒙哥马利还保持着斗而不破的局面,必须帮他扯下遮羞布。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都亭,脑海里光幕上的圆盘又在转,星芒凸出的尖角指在螃蟹符号上,底下出现一行古老的波斯语,非非给出的译文是:
【巨蟹座:速逃,血光之灾。】
刚才的占卜“逢凶化吉”已然应验,不过张翰还是不太相信,四下看了看,没觉得有什么危险,哪来的血光之灾。
还没走两步,非非突然说道:【听到心跳异常。】
潘塞索摩?
张翰一惊,金叵罗的占卜可以不信,非非的话可不能不听。
正在发懵,只听得呼的一声,眼前闪过一瞬晶亮,一根冰棍劈头打来。
没错,是冰棍。
只不过不是孩童吃的几块钱一根的冰棍,而是真真正正的“冰的棍”,一根三米长的冰做的棍。
挥动冰棍的正是都亭门前那名铁塔般的彪形大汉,张翰反应过来时,冰棍距离额头已不足一尺。
大铁蛋用的是冰斧,这大汉用的是冰棍,潘塞索摩无疑。
来不及多想,张翰闭上眼睛,双臂交叉,闷头上架,期待能架住冰棍,至少减缓攻击威力。
心中一阵惊慌,抗力为0,大概率会被打进地里去,只要不被打头打脸就好。
“当——”
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是铁与冰的撞击,震得耳膜发鸣。
双臂没感受到任何冲击,脑袋和脸也没受到击打,人也没被打矮到地里。
倒反是铁塔大汉噔噔噔往后退了七八步,差点仰面朝天倒下。
怎么回事?
张翰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双臂,又左右张望,没发现有谁援手。
难道是花匠来了?
也不对,花匠若是出手,这大汉必定被打成渣渣。
脑海里响起清脆的声音:“他要杀的是您变成的人,不是您,所以我没杀他。”
夕夕!
张翰惊喜地发现,装备栏里,小可人藕臂枕着头,好看的小腿翘着,一抖一抖。
“你怎么回来了?叶子楣呢?”
“她等你半天没回来,饿得不行,跑了。”
张翰这才想起,之前遇险的时候,是可以把她收回装备栏迎敌的,唉,白白受了那么多罪,穷人骤变土豪,还是没适应。
大汉没再敢进攻,平端冰棍作防御状,张翰笑着问:“你为什么打我?”
现在是管家的形象,他打的是管家,不是张翰。
大汉笨拙地吐出三个字:“悬赏令。”
张翰愣愣问:“什么……悬赏令?”
大汉答道:“我们队长发的悬赏令里,有你的脸!”
张翰听明白了,副本里的潘塞索摩还存在第三股势力,就是之前和自己交易的那些人。
“你们队长是不是潘塞索摩112?”
“你怎么知道。”
张翰抹了抹脸恢复原形,“我就是你们的雇主张翰。”
大汉冰棍一抖:“你,你骗人!”
是个人就能易容变化,你能变成管家,管家也能变成你,不相信很正常。
张翰懒得自证,抛给他一枚印子金,继续往前走。
大汉接住印子金,愣了一下,叫道:“您是要去北宫吗?”
张翰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怎么?”
“我告诉你,城主就在里面,您多加小心!”
“谢了。”张翰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和潘塞索摩112的交易只有蒙哥马利和藤原仲满,“诶,我没发布管家的悬赏令啊?”
大汉此时已相信他就是张翰,收起冰棍道:“好像是金雀花新发布的,管家的身价是印子金。”
一定是舒琪干的,想起大丫鬟,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管家在长安辟阳侯府,已经被我打伤了。”张翰想了想,“你去告诉你们队长,我追加一份悬赏令,每杀一名独眼人卫道士印子金,凭敕牌和徽章到金雀花银行领赏。”
大汉右手放在左胸前,铁塔般的身躯微微前倾:“谢谢张先生!我一定报告队长!”
北宫前街的民道与宫墙之间,隔着两丈宽的黄土路,路侧栽着两排老榆,树干歪歪扭扭,枝桠却倔强地往宫墙方向伸,像想探看清墙内的景象。
从街面望过去,没有后世宫城的金璧辉煌,却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灰蓝色的天幕下透着沉沉的威严。
街面上偶尔有行人经过,无论是挑着菜篮的农妇,还是推着轺车的商人,走到北宫前街这一段,都会下意识放慢脚步,目光匆匆扫过宫墙便赶紧移开,没人敢多做停留。
一位母亲牵着孩童走过,孩子好奇地仰头望着宫墙上的茅草,刚想伸手去指,就被母亲按住了手,低声呵斥了句 “莫乱指”,拽着他匆匆走远。
宫墙是夯土筑的,高约三丈,顶宽近一丈,墙面抹着的白灰已斑驳得不成样子,东一块西一块地剥落,露出内里黄褐色的土坯,像给巨兽裹了件破旧的素色外衣。
墙顶没有砖垛,只铺着层薄薄的青瓦,瓦缝里长着些耐旱的茅草,风一吹便簌簌摇晃,偶尔有几片枯叶从瓦上飘落,慢悠悠地坠到墙根下。
宫墙正中央,北宫的正门比两侧的宫墙又高出半丈,门楣是整根的松木,表面涂着暗红的漆,漆皮开裂得像老人的皱纹,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规整。
门楣中央刻着 “司马门” 三个隶书大字,笔画深峻,每个字都有两尺见方,字缝里嵌着经年的尘土与鸟粪,却丝毫不减那份庄重。
两扇朱漆大门紧紧闭着,门板上的铜环已生了层淡绿的铜锈,环下挂着根粗麻绳,绳头系着块木牌,上面模糊的字迹看不清写的什么。
大门两侧各立着一座夯土台,台上各站两名卫士,短褐皮甲,铁戟斜斜拄在地上,戟尖对着地面的黄土,影子被正午的阳光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宫墙根下,像四道凝固的墨痕。
靠近司马门的两侧宫墙上,各开着个窄小的角门,门是木质的,没有漆色,只透着木头的原色,门旁各守着一名太监,青布袍服裹得严严实实,头垂得低低的,只有在有人从角门进出时,才会抬起手轻轻撩开门帘,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墙内的什么。
老槐树下,张翰穿上青衣披风,变成青衣卫的模样,后退两步,弓身曲腿,后脚一蹬,整个身体如离弦之箭,向厚实的宫墙射去。
奥丁圣衣无视一切非生物物质,而夕夕又能击杀几乎一切生物,堪称珠联璧合。
然而,当张翰穿过宫墙时,却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