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偷眼打量着李秋水，见她倚在窗边出神，指尖轻轻摩挲着白玉茶盏，月光在那袭素纱长裙上流淌。廊下的灯笼忽明忽暗，将那张绝美的侧脸映得愈发朦胧。红姐喉头动了动，掌心渗出细汗——二十年前王夫人处置叛奴时，也是这样漫不经心地修剪着牡丹花枝。
“叮”的一声脆响，茶盖碰在盏沿。红姐猛地一颤，见李秋水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那目光像是能穿透皮囊直看到心底去。“嫣儿传了一套功法给你...”李秋水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蜜糖，指尖在盏沿轻轻画着圈。
红姐垂首应是，鬓角却已渗出细汗。她分明看见李秋水左手小指微微翘起——那是掌力蓄势的前兆。当年王夫人处置叛奴时，也是这样漫不经心地抚弄茶盏。
“奴婢愚钝，只学得些粗浅皮毛...”红姐声音平稳，袖中双手却已攥得生疼。她深知在这位面前，任何隐瞒都是徒劳，“姑娘传了一套内功心法给奴婢，说是能强身健体——”
“好好修炼，日后对你有益。”李秋水忽然打断，纤长的手指轻轻掠过茶盏边缘。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红姐体内流转的真气稀松平常，看来语嫣那丫头传授的不过是些粗浅功夫。想来也是，以这婢女的资质，又能领悟什么高深武学？
“若是曼陀山庄尚在...”李秋水忽然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勾勒着山庄的布局图。她瞥见红姐听到“曼陀山庄”四字时，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这个八面玲珑的女人，此刻眼中闪过的痛惜倒是真切。
窗外一阵风过，檐角铜铃叮咚。李秋水忽然觉得有趣——红姐对曼陀山庄的忠心，对嫣儿的忠心，就像当年那个总爱偷摘茶花的傻丫头对师姐的仰慕。她漫不经心地想，即便这婢女真有什么异心，也不过是蝼蚁撼树罢了。
“你且过来。”李秋水忽然招了招手，腕间玉镯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红光。
红姐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了颤。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将李秋水的身影拉得修长而朦胧，那微微扬起的下巴与当年王夫人要责罚下人时的神态如出一辙。红姐的脚底仿佛生了根，既不敢上前，又不敢退后——她太清楚，在这等高手面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要不然...”李秋水忽然转身，素手轻抚窗台上的青瓷花瓶，指尖在瓶身曼陀罗花纹上流连，“就让你去琅嬛玉洞挑几本秘籍。”她的话音里带着几分追忆，几分怅然，“可惜如今...”
红姐的呼吸骤然一紧，她分明看见李秋水无风自动。红姐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一会紧张，一会激动！原以为这尊主会责怪自己没守护好曼陀山庄，但没想到她不但不责怪，还说要让自己去琅环玉洞挑选武功秘籍。琅环玉洞，红姐听阿碧说过，收藏了很多天底下的武功秘籍，可是丐帮一把火，那些珍贵的武功典籍......红姐更是痛恨起丐帮了！
“罢了。”李秋水突然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本靛蓝色封皮的册子。书页翻动间，红姐瞥见“寒袖拂穴”四个娟秀小字。这是逍遥派的上乘武学，虽不及北冥神功、小无相功这等镇派绝学，却也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秘籍。
“这寒袖拂穴虽不是什么绝世武功，”李秋水指尖轻点书面，一缕寒气顿时在书页上凝成霜花，“但对付寻常高手已是绰绰有余。你且拿去好生修炼。”
红姐双手接过秘籍，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口。她正要俯身行礼，却见李秋水眸光一凝，素手突然扣住她的手腕——那力道不重，却让她浑身真气瞬间凝滞。
“曼陀山庄...”李秋水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指尖在红姐脉门轻轻一按，“往后语嫣若要回家...”话到此处却戛然而止，她松开手，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罢了，你终究不过是个...”
“尊主明鉴！”红姐突然跪倒在地，“奴婢虽出身市井，但蒙曼陀山庄看得起，蒙姑娘传授武艺，此生必当竭尽所能——”她猛地抬头，眼中闪着决绝的光，“不仅要将曼陀山庄一砖一瓦重建起来，更要让姑娘回来时，看到满园茶花比从前开得更盛！”
窗外突然风起，吹得檐下金铃急响。李秋水凝视着红姐被风吹乱的鬓发，连道三声“好”，每一声都比前一声更显悠远。最后一个“好”字尾音未落，案几上的烛火突然诡异地凝成三朵曼陀罗花的形状。
红姐猜不透这“好”字背后的深意，却见李秋水眼中寒霜稍霁，慌忙捧起那坛陈年女儿红，给李秋水慢慢斟上一杯。
李秋水端上酒杯，一饮而尽！
红姐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她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位白衣仙子的气场已然不同——李秋水斜倚窗边的姿态松弛了许多，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酒杯的模样，竟与寻常人家的妇人无异。
“语嫣那孩子...”李秋水忽然轻笑出声，眼尾漾起的细纹在月光下格外温柔，“三岁时背《洛神赋》，竟把'凌波微步'听成了'萝卜喂兔'...”她说着端起酒杯，这次却是小口轻抿，琥珀色的酒液在她唇边映出暖光。
红姐适时递上一碟桂花糕：“姑娘如今在江湖上，可是得了'武学活典籍'的美称呢。”她故意略过曼陀山庄的惨剧，只挑些王语嫣幼时在听香水榭读书的趣事。说到那丫头第一次尝试酿酒，结果把整个琴韵小筑熏得酒香扑鼻时，李秋水竟笑出了声——那笑声清越如铃，震得檐下铜铃都跟着轻轻共鸣。
不知不觉间，月影已西斜。李秋水忽然起身，素白衣袂无风自动。她望向窗外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方才的温情仿佛只是幻影：“该走了。”指尖在窗棂上一叩，整扇雕花木窗瞬间覆上薄霜，“有些旧债...该清算了。”
红姐正要行礼，却见李秋水回眸一笑。那一笑当真风华绝代，连窗外的月光都为之黯然。可红姐分明看见，仙子眼底闪过的，分明是淬了毒般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