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眼波流转,唇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深意:“说起来,我这位大哥与慕容公子之间,还另有一番渊源呢。”
慕容复闻言,眼神骤然一冷。他岂会不知阿朱所说的“渊源”为何——两次少林盛会,他与眼前这个曾名震天下、如今化名“天残”的萧峰数度交锋,何曾讨得过半分便宜?昔日聚贤庄一战豪气干云,少室山下力战群雄的雄姿,至今仍如刀刻斧凿般印在江湖人的记忆里。此刻旧敌重逢,纵是慕容复心高气傲,也不由得心神一凛,暗忖此战绝难轻取。
天残应声踏步而出,巨躯如泰山压顶般落在两船之间的跳板上。那跳板竟不堪重负般发出吱呀惨响。
慕容复面色不变,心底却是一沉。他原想由甘丹大师或金天行先探虚实,谁料对方直接逼他出手。这天残功力深不可测,若在此处耗损过巨,后面两阵只怕……
“此战,非胜不可!”慕容复在心中无声咆哮,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已不仅是关乎收服黑鹰帮的大计,更是斩断心魔、打通自身武道桎梏的关键一役。若再败于此人之手,只怕终生都将被困于此境,那称雄武林、光复大燕的宏图霸业,终将如水中捞月,镜里看花,沦为一场空谈。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真气如江河奔涌,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唯有彻彻底底地击败眼前这座高山,他的剑,他的道,他的心,方能真正通达澄明,迈向那无人之境。
正自沉吟,忽听身后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这第一阵,便由老衲来领教天残施主的高招吧!”
甘丹大僧正缓步而出,紫红色僧衣在海风中鼓荡如云。他行至慕容复身侧低声道:“公子保留实力,老衲先试其深浅。”
慕容复微微颔首:“有劳大师小心。”
甘丹含笑点头,忽的纵身一跃,竟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落在跳板另一端。与天残的如山岳峙立相比,老僧显得如此瘦小,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海风吹走。
天残狞笑一声:“老和尚找死!”也不见如何作势,巨掌已挟风雷之势拍出。这一掌看似朴实无华,掌风却激得海浪翻涌,跳板剧烈摇晃起来!
甘丹僧袖一展,竟不硬接,身形如柳絮般随掌风飘荡。天残一连三掌皆击在空处,不由得怒喝一声,掌势骤变,双掌翻飞间竟似有无数掌影同时击出!
“千手如来掌?为何他不用降龙廿八掌?”慕容复微微蹙眉。千手如来掌分明是少林绝学,怎会被此人使得如此狠辣诡异?
甘丹大师面色也凝重起来,僧袍鼓荡间终于出掌相迎。双掌相接竟无声无息,跳板却猛地向下一沉!老僧身形微晃,天残却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跳板上踏出寸许深的脚印。
“好!”铁战天忍不住喝彩。却见慕容复神色反而更凝重几分——方才那一掌,甘丹大师分明已用了十成功力,却只逼退对方三步!
天残暴喝一声,周身骨骼噼啪作响,原本就魁梧的身形竟似又膨胀几分。他双目赤红,再度扑上时掌风竟带起腥气!
“毒掌?”慕容复玉笛倏地探出半尺,“大师小心!”
甘丹也察觉不对,急忙变招。但见天残掌势忽变诡异,每一掌击出都带着淡淡黑气,竟将甘丹逼得连连后退。跳板不堪重负,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慕容复忽的朗声道:“且慢!”声贯内力,震得双方皆是一怔。
他玉笛指向天残:“阁下这毒掌功夫,倒是与西域一品堂的‘腐骨掌’颇有渊源。却不知何时投了无极门?”
天残身形骤顿,赤目中有厉色闪过:“休要胡言乱语!”
那绛衣女子却轻笑接口:“慕容公子好眼力。我这兄长确实与一品堂有些旧缘,不过如今……”她语声转冷,“既然上了比试场,生死各安天命。公子是要破坏自己立下的规矩么?”
慕容复心念电转。这天残武功诡异,甘丹大师久战必吃亏。但若此时叫停,不仅折了灵鹫宫颜面,更助长对方气焰……
正值两难,忽听海天之际传来一声长啸!这啸声初时似在数里之外,转眼已到近前,如龙吟九天,震得海浪都为之一滞!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一叶扁舟破浪而来,舟上青衫客负手而立,转眼已到战船之间。
“好热闹啊。”来人朗声长笑,“这等盛会,怎少得了我李逍遥?”
话音未落,那叶扁舟竟在波涛间稳稳停住。青衫客约莫十七八年纪,眉目疏朗,嘴角含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腰间悬着个朱红酒葫芦,看似随性,却自有一派潇洒气度。
慕容复心中顿时一松。他认得此人正是近年来名动江湖的“逍遥剑”李逍遥。
莲花峰大会上,此人帮助全冠清登上丐帮之位;少林大会上,此人师父李伯儒手相助天山童姥,与灵鹫宫渊源颇深。更难得的是,此人虽年纪轻轻,武功却已臻化境,剑法之精妙,比起天残地缺差了一些,但是少林大会上和地缺的比试,不遑多让。
“李兄来得正好。”慕容复拱手笑道,心中已定大半。有李逍遥在此,即便甘丹大师此阵认输,接下来他与李逍遥联手,对付地缺和那玄衣刀疤男子,胜算极大。
阿朱明眸流转,在李逍遥身上稍作停留,忽然轻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龙虎门的李少侠。今日这海上倒是群英荟萃。”她话虽如此,语气中却不见丝毫惊慌。
李逍遥跃上大船,朝众人随意一拱手,目光在激战的两人身上一转,啧啧道:“大和尚好刚猛的掌力!这位兄台的功夫更是稀奇,既然不用降龙十八掌,竟能将刚猛与阴柔融于一体,佩服佩服!没想到才分别几月,又见到众位,看来我们真是缘分!”
他这话看似随口夸赞,实则点破了天残武功的奥秘。慕容复闻言,心中更是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