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想起了那个才见几面的舅父——王睿!
舅父王睿,也就是王语嫣的父亲,是个典型的文弱书生,据说沉迷于服食养生,慕仙好道,却因胡乱服用“五石散”之类的丹药,早早便撒手人寰,留下舅妈李青萝和年幼的表妹王语嫣。
想到舅妈李青萝,慕容复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冷意。那位舅妈,容貌与母亲有几分相似,皆是极美的,但性情却大相径庭,强势、偏执,对慕容家似乎有着极深的成见,连带着对自幼与她女儿亲近的自己,也从未有过好脸色。曼陀山庄与参合庄虽同处太湖,却几乎老死不相往来。
昔日他只道是因舅妈察觉了慕容家世代图谋复国的秘密,认为慕容家包藏祸心,会连累王家,故而疏远。又或者,是因自己不接受表妹语嫣的情意,使她女儿伤心,故而憎恶自己。
但今夜,看着母亲“王姝”这个名字,回想起母亲那身似乎不应属于一个普通士族女子的精妙武功,再联想到曼陀山庄“琅嬛玉洞”中那堪称浩瀚的武学典藏,一个念头蓦地闯入脑海:事情,或许并非那么简单。
曼陀山庄的武藏从何而来?舅妈李青萝出身神秘,武功路数奇异,虽鲜少出手,但慕容复隐约能感到其修为绝不低浅。那“琅嬛玉洞”之名,隐隐与传说中的逍遥派“琅嬛福地”有所关联。还有那星宿老怪丁春秋,与曼陀山庄似乎也有着某种不清不楚的联系,李青萝对其更是讳莫如深。
更令他心中疑云大起的是,那位如今已成为灵鹫宫宫主的西夏银川公主李清露,其容貌竟与表妹王语嫣如此酷似!若非气质迥异,几可乱真。而李清露的身份,经他多方查探,已隐约指向了那位武功通天、曾是西夏皇妃的逍遥派高手李秋水。
李秋水…李青萝…李清露!王语嫣!
慕容复脑中似有电光闪过。李青萝的姓氏是“李”,她与李秋水是何关系?若李青萝是李秋水之女,那王语嫣便是李秋水的外孙女。而李清露,若亦是李秋水一脉,那王语嫣与李清露容貌相似,便是同出一源之故!
那么母亲王姝呢?她出身王家,与李青萝是姑嫂。王家…王家…
他猛地站起身,重新走到书架前,不再寻找武学秘籍,而是专拣那些看似年代久远、记录家族旧事、地方志异或是前人笔记杂录之类的卷册。慕容氏数代经营,搜集之物庞杂无比,这类书籍平日他绝不多看一眼,此刻却耐心翻检。
凭借过人的记忆力与敏锐的洞察力,他很快找到了几本可能与姑苏王氏渊源相关的古籍和先祖笔录。
在一本方志杂记中,提到姑苏王氏乃魏晋时琅琊王氏南渡的一支,历代虽以诗书传家,但亦不乏崇尚黄老、修仙炼丹之人,族中秘传某些养生导引之术,但鲜为外人所知。
又在一篇先祖慕容垂的游记笔札中,偶然提到一句:“访姑苏王友,论剑于庭。王友虽不以武名,然家学渊源,气度清华,偶露峥嵘,深不可测,惜乎志不在此。” 这位“王友”,按年代推算,应是王姝、王睿祖父辈的人物。
最关键的一卷,是一本慕容氏前辈与王家某位长辈合着的读书札记,其中除了经史子集的探讨,竟夹杂着不少对前朝武学、道家炼气术的讨论,言辞隐晦,却可见两人皆为此道高手。篇末有注,称这位王家前辈于“丹道”、“摄心术”颇有独到之秘,却叹子孙后辈无人能承其志,唯沉迷外丹服饵之术,舍本逐末云云。
慕容复将种种线索在脑中飞速拼接:琅琊王氏,千年望族,底蕴深不可测,虽以文着,但家族内部未必没有秘传的武学或炼气之术,只是其子弟多志在朝堂或玄修,罕有在江湖争锋者,故名声不显。母亲王姝,极可能便是传承了这部分王家秘学之人,故而武功路数清奇高妙,与慕容家以诡谲凌厉着称的武学大相径庭。
王家与慕容家比邻而居,皆是源远流长的世家大族,互通有无,联姻交好,实属正常。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诗句说的虽是金陵旧事,但慕容与王,一为曾经的王族,一为顶尖的士族,在这姑苏之地,延续着某种古老的联系。
母亲王姝嫁入慕容家,带来了王家的某些传承,或许也包括部分武学理念,甚至可能…与“琅嬛玉洞”的来历有关?慕容复想到母亲曾教导他的那些精深基础法门,其理念与《太虚化气诀》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皆是注重根基、滋养本源、调和阴阳的路子。
而舅父王睿,显然未能继承王家真正的秘传,反而走了服食丹药的歧路,早早身亡。舅妈李青萝,来历神秘,极可能是李秋水之女,她嫁入王家,或许本身就带有目的,比如…王家可能也收藏有与逍遥派相关的某些东西?或者李秋水希望通过王家,得到些什么?李青萝与母亲王姝这位真正继承了王家秘学的小姑,关系恐怕难以融洽。两人皆是心高气傲、心思深沉之辈,一个代表着古老的世家秘传,一个背后是神秘的逍遥派高手,同处一府,其间暗潮汹涌,可想而知。理念不合,权力之争,甚至对家族传承的不同态度,都可能是她们交恶的原因,绝非仅仅因为慕容家的复国大计或小辈的情感纠葛。
慕容复甚至想到,曼陀山庄那庞大的“琅嬛玉洞”藏书,其来源或许有三:一部分是王家历代收集的武学典籍,王家既有秘传武学,收集其他武学参考亦属正常;一部分可能是李青萝从逍遥派带而来,或是由李秋水、丁春秋等人提供的;甚至可能…有一部分是母亲王姝当年从王家带出,后因某种原因留存于曼陀山庄,或被李青萝所掌控?
丁春秋与李秋水关系匪浅,李青萝是李秋水之女,丁春秋与曼陀山庄有联系,自是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