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水凝视着云海中沉浮的旭日，幽幽道：“师姐以为，慕容复这门功法，真能助清露突破北冥神功的桎梏么？”
童姥默然良久，方道：“北冥神功讲究海纳百川，而太虚化气重在化实为虚。二者看似相通，实则大有不同。若强行融合，恐有风险。但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李秋水眸光幽深似寒潭，纤指轻抚云鬓：“这《太虚化气诀》玄奥异常，倒似与师尊手笔一脉相承。我逍遥派北冥、小无相、八荒六合三大神功，看似相生相克，莫非...”她倏然抬眼，“本就是师尊将一门通天彻地的绝学，拆解成了几部相冲相克的功法？”
童姥凝重道：“师尊学究天人，当年在王屋山传道时，便曾言天地之道，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她眼底泛起追忆之色，“如今想来，他老人家传授我等功法时，确是刻意令其相生相克——只怕正是要后世弟子参透这阴阳化生的至理。”
童姥突然纵声长笑，笑声震得四周冰棱簌簌坠落：“而那慕容复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太虚化气诀》，恐怕早在师尊百年算计之中！既然天意如此，师姐便看看慕容复这枚棋子，能否解开师尊布下的百年棋局！”
李秋水眸光流转似秋水潋滟，忽的抚掌轻笑：“原来师姐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倒是师妹多虑了。”她云袖轻拂，腕间金铃发出清越声响，“慕容复这般苦心经营，倒教人想起当年姑苏慕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风采。”
童姥闻言，衣袖一挥，乌黑的鬓发在寒风中猎猎飞扬，发出一声夜枭般的长笑：“慕容复那点心思，犹如烛火比之皓月——他道是借我灵鹫宫与西夏之势便可光复大燕，却不知...”右脚忽地顿地，激起千堆雪浪，“他那参合指练得越精深，斗转星移使得越纯熟，太虚化气诀练得越高深，反倒越是替清露的北冥神功做嫁衣裳！”
李秋水闻言唇角微扬，腕间金铃随风轻响，发出清越之音：“师姐果然妙算！近日听闻慕容复此子不但暗中结交失势的荣王爷，更妙的是，他还参加了几个小门小派的论剑大典，每每都能恰到好处地卖个人情，赚得个‘谦逊仁厚’的美名。”她忽的轻笑一声，云袖拂过冰面，此子野心不小，处处布局，倒与清露那丫头广布恩泽、收揽人心的性子颇为相合，或许真能成为清露的一大助力。”
童姥极目远眺，但见天山云雾缭绕，恍若人间仙境。她眸光渐深，似穿透了千里烟波，直抵江南水乡。良久，一声轻叹自唇边溢出，宛如雪莲坠地般清冷。
“慕容世家啊...”她指尖轻抚衣袖，语带沧桑，“自五胡乱华时起，这个家族便背负着复国重任。三百年来世代相传，这份执念早已深入骨髓。慕容博年轻时何等惊才绝艳，一套斗转星移使得出神入化，终究难逃心魔纠缠。老身原以为他遁入空门后，这段恩怨也该了了。”
李秋水闻言，唇边泛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纤指轻抚过凉亭石柱上纵横交错的纹路，仿佛在触摸世间难解的因果：“朝堂中的尔虞我诈，什么时候停过；江湖中的恩怨是非，什么时候结束过！这人世间，从来就没有一片净土！这也就是我们逍遥派几百年来为何奉行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的缘故！”
童姥忽然冷笑一声：“岂料慕容复竟比他父亲还要痴顽！这些年借着灵鹫宫的势力，明里暗里联络旧部，广纳江湖豪杰！比起他父亲，这慕容复执念更深，更有毅力！”
“是啊！”李秋水长叹一声，“这么多年，江湖中栽了这么多跟头，这慕容复还是初心不改！说到这，慕容复也是天底下第一痴人，还是很符合我们逍遥派的作风！”
童姥沉默一会，语气忽转幽深：“最教人唏嘘的，是你王家那个痴儿——王语嫣。那丫头自幼博览群书，武学典籍过目不忘，偏偏看不破一个情字。”
李秋水闻言，眸中泛起层层涟漪，似被投入石子的寒潭。她指尖轻抚过白玉栏杆，声若游丝：“情之一字，最是误人。聪慧如姑苏慕容，博闻如琅嬛仙子，到头来都难逃一个字。语嫣那孩子自幼困在曼陀山庄，只见得四角天空，读的都是前人写就的风月传奇，怎知世间情爱原是镜花水月？”
童姥冷笑一声，眼神深邃的望着远方，太阳越升越高，缥缈峰四周的山峰都被染成了金色，煞是好看。可是最美好的景致，没有好的心情，一切都是虚幻！
李秋水长叹一声，面纱无风自动：“怨我，都怨我。当年为情所困，将青萝寄养在姑苏王家，导致这孩子从小就养成执拗的性格！那王家公子虽好，却怎比得段正淳那厮甜言蜜语？她忽然攥紧阑干，指节发白：“最可恨那姓段的，明知青萝有婚约在身，还去勾引我那青萝，后又弃她而去。这才逼得青萝那孩子性情大变，说什么天下男儿皆薄幸...于是就把自己的女儿语言囚禁在曼陀山庄。若是早早让语嫣习武，多见见世面，何至于被慕容复那小子迷了心窍？”
童姥大袖一挥，激起四周层层雪花，厉声道：“好个天地不仁！你我斗了一辈子，到头来恩怨都报应在儿孙身上。青萝遇人不淑，语嫣痴心错付，倒像是你我当年的因果轮回！
李秋水闻言一怔，面纱下忽然传出似哭似笑的声音：“师姐说得是。倘若当年我不是执意要与师姐争个高下，又何至于将青萝送入虎口？如今想来，师尊当年说的二字，你我竟是一个都没参透。”
二人相对无言，唯见漫天雪花飘落，渐渐染白了她们的青丝，恍若时光倒流，又回到七十年前那个改变了一切的无量山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