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负手立于崖边,衣袂在猎猎山风中翻飞。他目光幽深地望着东南方,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直抵雁门关外那片断肠崖,那里曾经发生过许多让人难以忘怀的事情。
“当年雁门关外,万千将士亲眼见证萧峰断箭自戕,阿紫抱着他的尸身纵身跃下万丈深渊...”他声音低沉,似在自语,又似在叩问往事,“这些年来,不知多少江湖豪杰去那绝谷中寻觅,却连一片衣角都不曾寻得。如今突然冒出个活生生的阿朱,当真是蹊跷得很。”
忽然他仰天长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傲然,几分释怀:“真也好,假也罢,既然露儿有意重游江湖,你我便去会会这个无极门。正好...”他袖中手指微屈,又一道无形指风掠过,三丈外松枝应声而断,“我也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在灵鹫宫面前玩弄这等移花接木的把戏。”
他转身执起李清露的素手,目光温润如水:“说来也巧,前日我收到少林寺请柬,说是要举办十年一度的无遮大会。这无极门,恰在少室山下设了分坛。”他唇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当年少室山下群雄汇聚,前不久还参加过少林大会,如今又要故地重游,倒要看看这江湖又添了多少后起之秀。”
李清露凝望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忽然明白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执着于复国的慕容公子。历经生死,勘破情关,如今的慕容复,倒真有几分“掺合指”那般随心所欲的意境。
“如今的江湖,灵鹫宫说了算,绝不容许见不得光的门派,搬弄是非,玩弄移花接木的把戏!”李清露接过慕容复的话道,话音方落,眸中倏然掠过一丝寒芒,宛若天山绝顶永不消融的冰雪。她纤指轻抬,袖间暗绣的灵鹫纹样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周身陡然散发出统御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时的凛然威仪。
“我闭关才没多久,这江湖倒是愈发聒噪了。”她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无极门……”语声忽顿,轻挥衣袖,一股无形的气劲袭向远处的松树,震得松树上的冰雪簌簌落下。
突然,李清露感觉掌心一暖,却是慕容复握住了她的手。李清露转眸望去,见他目光温润如昔,方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竟提及了那段旧事。她心下微颤,想起当年听闻参合庄旧事时,自己也曾暗自神伤。而今脱口说出“阿朱”二字,岂非在他心上扎针?
“复郎……”她声音倏然转柔,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指间玉佩轻轻相触,“我方才……”话未说完,慕容复已抬手轻抚她鬓边垂落的青丝。
“露儿何必挂怀。”他笑意清浅,眼底却似藏着深潭,“往事如云烟过眼,倒是这无极门……”话音微顿,远处松涛忽作龙吟,他袖中无风自动,“不论是谁在幕后操弄,既然敢打着重现旧人的旗号,你我总该去问个明白。”
李清露凝眸望去,但见慕容复负手立于悬崖边,山风拂起他额前几缕散发,往日乌黑的鬓角竟已染上些许霜华。她不由得想起当年在灵鹫宫初遇时,那个眉目如画的江南公子,如今虽添了风霜,却似一柄藏于匣中的古剑,锋芒内敛,更显深邃。
“复郎...”她轻唤一声,指尖不自觉抚上他眼尾细纹,“这些年在灵鹫宫,你为我挡去多少风雨。”语声微颤,似雪落青竹。
慕容复执起她手,目光温润如昔年太湖月色:“露儿可知,这世间最难得的,不是少年意气,而是历经沧桑后,仍能与你共看夕阳。”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化作晶莹,“便如这天山雪水,看似清冷,却能滋养万物。”
......
灵鹫宫的藏经阁内,万卷藏书静默如海,唯有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打破这片知识的沉寂。檀香袅袅,与陈旧纸墨的气息交织,弥漫在雕梁画栋之间。
菊剑倚在窗边,手中虽捧着一卷《飞花掌谱》,目光却早已飘向窗外。她望着那直插云霄的缥缈峰绝顶,但见云雾缭绕,峰顶若隐若现,终年不化的积雪在云雾间隙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竹剑,”菊剑轻叹一声,眉宇间染上一丝忧色,“宫主与慕容公子已在峰顶这么长时间了。我听闻那绝顶之上,罡风如刀,寒气彻骨,不知宫主她……”
竹剑并未立即应答。她端坐于紫檀木案前,身侧堆着数卷剑谱,有《流风回雪剑》、《月影寒霜录》,亦有《青鸾掠影诀》。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上墨迹勾勒的小人图形,目光沉静如水。
“宫主既得童姥真传,又修北冥神功,自有分寸。”竹剑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你我既奉命在藏经阁挑选武功秘籍,你定不能让宫主失望,我们做婢女的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她口中虽这般宽慰菊剑,心下却另有一番思量。她深知自己资质虽非绝顶,但贵在勤勉不辍。《青冥凌霄诀》修炼数载,已初具气象,内力运转时如春溪汇入江河,渐成奔流之势。然而童姥和宫主时常说:“内力为根,招式为叶,根深则叶茂。”如今内力小成,确实该寻一门契合的剑法,方能不负多年苦修。
她的目光在几卷剑谱间流转,思绪却飘回数月前——她带领属下巡视天山南麓,遭遇一群不开眼的马贼。她仅以灵鹫宫入门剑法对敌,剑招虽朴实无华,但内力所至,剑尖竟激射出三寸青芒,破空之声如凤唳九霄。那一刻她方才真切体会到,何谓“内力到处,草木皆兵”。
“梅剑姐姐的《落英缤纷剑》灵动变幻,兰剑的《空谷幽兰指》以柔克刚,菊剑的《金蕊流光剑》迅疾如电……”竹剑轻声自语,指尖最终停留在《灵霄竹雨剑》的篆文题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