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非从钱欣家出来的时候,运气不知道是太好还是太差,居然遇到了一辆奇怪的出租。
出租师傅是个三十来岁的女青年,眉头皱着,脸色也不好,就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一直硬扛着的感觉。
“其实我也害怕开夜车,可是我爸得了病,每个月都得吃那种很贵的药,得花钱,不能断。”
马小姗开着车,忽然主动地跟坐在副驾的时非说起话来。
她话题起的比较突兀,口吻也不是开朗热情的那种,反而带着一种埋怨,与其说是找时非聊天,不如说是随机找个活物发泄情绪。
“我唯一庆幸的,就是拒绝男友的求婚,之后再也没恋爱,所以三十好几也没有自己的家庭……也好,我只用管我老爸一个,照顾他到寿终正寝,我这辈子就没什么大错了。”
夜晚的马路比以往安静了许多,虽然路灯依旧通明,但路上已经没有那种车灯川流不息的场面了。
“你还是学生吧?大晚上一个人在外头溜达,不怕撞见鬼啊?”马小姗忽然把话题转到时非身上。
“要是都害怕晚上出门,那你不就没客人了吗?”时非随口说道。
“那也是,最近晚上生意明显好很多,我都要拉不过来了。”马小姗难得笑了,然后又有点纠结,“不过我拉的乘客要是都像你这样的就好了,也不用我总战战兢兢的。”
“其他的客人不好吗?”
“别提了,前脚才拉了个出门没带头的,吓死我了,肩膀往上光秃秃,啥也没有,却支棱着杵在路边儿。”
时非:“……”不想说话,因为他真的太懂了。
“本来光这样就算了,我一脚油门过去,装作是错觉就好了,可是我车经过,那玩意居然走到路中央拦车,我只好急刹,然后那玩意就上了车,说是怕冷,把头缩到衣领下面去了。”
“那是挺吓人了。”时非忍不住笑,淡定地附和一句。
“可不是吗?幸亏我还算冷静,当时刹住了,不然就把他撞死了。”马小姗说起来还有点后怕。
马小姗明显积攒了不少的奇葩乘客案例,一股脑地说给时非听。
时非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小故事听了。
就这么聊了十几分钟,电话铃声忽然在车内响了起来,马小姗看了眼手机来电,情绪立刻变得焦躁,像刺猬一样炸起刺来。
“烦死了,只要天黑还不回家就给我打电话,催催催。”
她皱眉抱怨着,没好气按下接听键,声音直接外放。
“马小姗,你今晚怎么还没回家?”电话里传出年迈的父亲的质问。
“开车啊,还能为什么不回?”
“别开了,这么晚了,给我回家!”父亲在那头催促,语气又焦急又强硬。
“那我车上客人怎么办?你帮我送啊?”马小姗对父亲的要求很不满,语气也尖锐起来。
父女俩都挺暴脾气的,也似乎对彼此都存着怨气,于是开口就没好气,聊几句就直接吵起来。
“我要开车赚钱的啊,不赚钱拿什么给你买药?”
“那就不买,不吃药也不会马上死,我活到哪儿是哪儿!”
“你放屁!”
“你给我回家来!马上!不回来我就上马路找你去!”
“你这老头怎么不讲道理啊?都说车上有客人了,我把他送到火车站就回?”
“不行!你把客人赶下去,你给我回家!回家!”
时非:“……”
电话那边的老父亲真发了脾气,拿拐杖把家里抽的噼噼啪啪响。
感觉老头是隔着电话没办法,不然那拐杖能抽到作为乘客的时非脸上。
马小姗也听着电话里的动静,气的捶了下方向盘,对电话吼:“你腿脚不好,少在家里砸东西,当心摔……”
当心摔倒四个字还没说完,电话里就听见“哎哟”一声,老头好像真摔了。
“靠!”马小姗简直气炸了,又担忧地大声问:“爸?爸?真摔了?怎么样啊?摔哪儿了?吱声儿啊!”
可是电话里没声儿了,让人不禁往最坏的方向联想。
于是下一秒,出租车直接就掉头。
她速度非常快,看得出来很急。
时非默默摸了下安全带,确定扣紧了,就安安静静地坐着。
车在夜间的马路上狂飙,不到十分钟就开进了马小姗家的小区。
到了自家楼的楼下,马小姗连跟乘客招呼一声都顾不上,推开车门就飞似的冲进楼梯道。
这片小区比较老了,最高的也就只有七层,所以没电梯,只有居中一条“Z”形楼梯道,分别通往每层的左右两户。
“爸!爸!”马小姗一边大声叫着,一边三步并一步地狂冲上四楼。
时非被扔下,只能默默解开安全带下车。
站在楼下往上看,他发现整栋楼在夜幕下黑漆漆一片,只有四楼左边还亮着微弱的灯。
现在这个时间,只要是住了人的房子,肯定是要亮起灯的。
可是这栋楼就很奇怪,除了马小姗家,一点灯火都看不到,简直好像是一栋死楼,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住。
楼道的声控灯大都是坏的,只有三楼的那盏还能亮起来。
时非闻着楼道里经年累月的腐朽气味,一路也来到了四楼。
在门口,他看到开着的大门下面,一摊被红布裹着的碎片在里面。
不用猜,红布里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黑色神像。
之前在钱欣家看到的也是,全都是他的“丑照”。
不过钱欣家的神像不是哨塔出品,内部没有能屏蔽低阶诡怪的界碑装置,应该是某些小作坊仿造的,结果弄巧成拙,反而招来了一些脏东西。
而此刻出现在马小姗家门口的神像,无疑是正宗的哨塔出品。
时非蹲下身,伸手撩开红布。
里面的神像已经碎了,而且碎的非常彻底。
可以想象,是被普通人拿着小锤子,从头到脚,目的明确地把神像仔细敲碎。
安置在神像内部的界碑装置也一并碎了,支起来一些金属构造。
这情况就少见了。
自从哨塔在全国悄悄推广黑色神像后,每次见到的神像,都是被人高高供起的。
这还是头一遭,看见神像被人刻意砸碎。这块倒霉催的神像,也不知道是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