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姗在警局办公室外的窗户下面,找到了父亲马徽被诡异丢弃的头颅。
之后时非要回学校报到,方明易要回哨塔汇报工作,于是两人都坐上了马小姗的出租车。
上车的时候,方明易表情很复杂,看着专心开车的马小姗,又转头看时非。
“这出租车,不太正经吧?”方明易问。
时非不置可否,而是问方明易:“你这个哨塔特职,正经吗?”
“我当然正经啊。”方明易扯扯自己衣领,给时非看自己的肩章。“我虽然还是新人,但也是立过不少功的了,不是新兵蛋子了,能独当一面了。”
不同于之前在警局处理诡异案件的麻木冷漠,方明易又变得活泼跳脱,还能跟大学室友面前插科打诨吹牛皮。
不过这种活泼很快在时非的注视下冷场,方明易忍不住叹气。
“守护一方的活儿真不是人人都能干好的。”
时非想起他刚是被一个警员赶出来的,以为他因此委屈了,就说:“下次遇到这种不讲理的,揍一顿就好,别客气。”
“那不行,组织有规定,特职不能攻击普通人。”方明易摇摇头,一脸的敬谢不敏。“其实这种情况还是很少的,我也不是因为这点事难过。”
看他的样子,时非就猜方明易是因为诡异本身而产生心结,于是不说话,等着他继续说。
“夺取人头的是意念型诡异,这玩意完全没有自我意识,因此除了杀人的本能,几乎不控制污染者的思想,所以,被它夺走过头颅的污染者,除了会被遮盖部分记忆,几乎都保持着清醒。”
方明易说了下自己给方巡等人检查的经过,内心十分复杂。
“清理他们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跟杀人没两样。”
哨塔检测设备的报警反应是可以调整的,很多时候为了不引起恐慌,也防止打草惊蛇,检测设备静默才是通过,亮灯都是报警。
方明易到达尸检中心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所有人都被污染了。
因为他虽然没有自主进攻的能力,但却能免疫一切诡异袭击,并且这种能力在哨塔得到延伸强化,发展成连被诡异动过手脚的地方都能一眼看穿。
所以方巡在内的所有人,在他眼里全是头飘在半空,与身体完全错开的样子。
但他冷静果断,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依次做检查,宣布大家都无事,然后关门,上锁,最后,用火焰设备清理全场。
“那只诡真荒唐,它居然把所有人的头和身体都换了个遍。”
方明易叹气说道,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总以为我见过的诡异够多了,但每次还是会被刷新三观,普通人在诡异面前,真的太可怜了。”
随着他的描述,抽泣的声音从前排驾驶座传来,马小姗一边开车,一边默默地哭。
最后出租车开到火车站附近,时非手搭在门把手上,准备下车。
这时方明易忍不住问他:“马小姗要怎么处理?”
时非思索了一下,对马小姗说:“有兴趣拯救人类吗?有的话,我可以给你找条路试试。”
放着不管的话,马小姗一定会被当做潜在威胁处理掉,因为暮归人的存在还没有公开,也并不是所有保留自我意识的诡异都可以成为暮归人。
时非最多给老王打个电话,问他收不收。
马小姗抱着马徽的头,先是眼神亮了一下,下意识感觉又看到了希望。
可是只思考了几秒,她眼里的光亮就又淡了。
“我连自己在乎的人都救不了,我没有那种信念去拯救别人。”
她心虚地摇头,小声地拒绝。
“爸爸的意识已经散了,想救的方巡也没救到,我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不想看和我一样的生命,一样的挣扎……我没有那么坚定和强大。”
拒绝之后,她又连忙抬头看时非,眼里充满愧疚。
“对不起,我这么没用,太辜负你的好意了。”
时非看着她,摇了摇头。
“如果你养了一盆花,花却枯萎了,你会怪花辜负了你吗?”
马小姗还没有懂时非的意思,想了想,低声说自己的想法。
“怎么会怪花呢?我只会觉得自己没有给花好好浇水、施肥和晒太阳,花多无辜啊。”
时非这时已经下了车,站在驾驶座的窗户边。
“生命是花朵的,世界留不住,不是花的错,所以你不必因为自己选了死路而羞愧,更不必觉得辜负了谁。”
生命没有对错,只是各自的选择。
做自己想做的选择,坦坦荡荡,于个人而言,这也可以是一种堪称伟大的意义。
马小姗听着时非的话,原本还被羞愧牵绊的心灵,一瞬间就释然了。
然后她带着这种释然,感激地看着时非。“谢谢你。”
她脸上带着微笑和泪水,郑重地向时非表达感激。
接着,她眼里的光就忽然涣散了,然后头也从马徽的脖子上滚落,身体倒了下去。
马小姗的意识消散了,诡气也散了。
她彻底消失了,离开了这个她再没有牵挂的人间。
方明易成为特职有段日子了,第一次知道诡异还能这样消失。
“她至少是个‘恶’啊,就这么没了?”
方明易难以置信,拿出诡气检测设备检查尸体,仪器一片静默,就像扫在普通人身上一样。
“居然消失的这么干净,简直不可思议。”
说着,他抬头看向时非,眼里一片崇拜之色。
“非哥,你回答我,你的能力是不是‘话疗’加‘超度’啊?”
方明易思维还是那么天马行空,这点倒是没变。
时非陪他胡侃了两句,之后就挥手告别,径直进了火车站。
顺利买到了返校的车票,不过发车时间还有一个钟头。
在候车室等车期间,时非接到了卓靖文的电话。
“非儿啊,又回家看爸妈去了?”
电话一接通,里面就传来卓辅导员调侃中带着关心的声音。
上次时非办完事不回校,就是说回家看爸妈耽误了,卓靖文觉得这次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作为辅导员,他是半点怪学生旷课的威严都没有,有的只是一腔热忱的,怕尖子生在外边迷路的老母亲式的担忧。
时非没有隐瞒,坦白说:“没回家,就是在边境战场遇到点变故,现在不方便用能力,所以回校得坐车了,路上耽误时间。”
“什么变故?受伤了?”电话那边,卓靖文声音一下上了八个度。“你现在在哪儿?我立刻去接你!”
“太远了,你得守黑棺,来不了。”
“没事,我派个人去接你。”
卓靖文自己不能离开黑棺太远,但是安排个搬运系,哦不,空间系牛马去接时非的特权还是有的。
但时非看看已经买到的车票,说:“不用了,我正好想坐车,想看看风景散散心。”
人生不能一味图快地追求目的地,偶尔也要慢下来,看看沿途的风景。
卓靖文听了有些犹豫,但又觉得这没什么问题,于是问了时非火车抵达时间后,说会在出站口接他,那个距离他可以到。
挂了电话,时非玩了会手机,就跟其他人一样,抱着手臂,低着头,在座椅里小睡一会。
到了发车时间,顺利地检票上车,时非坐在靠窗的位置。
原本时非还觉得可能会在车上遇到一两个不长眼的诡异闹事,但是出奇的,这趟列车非常干净,别说诡异,连个执念都没有。
于是没别的事打发时间,看看窗外不断流逝的夜和灯,以及窗户上,自己的脸的倒影。
时非没几分钟就忍不住打哈切,困了。
最后干脆支着头,顺着困意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