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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煜的心脏骤然停跳了半拍!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声音来源!

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无助和……痛苦!

他不再犹豫,猛地弯腰,钻过那象征性的黄色警戒带,踩过覆盖着石灰粉的污渍区域(脚下传来令人心悸的粘腻感),几步冲到高高的围墙下!

围墙由粗糙的红砖砌成,表面布满裂缝和苔藓。

他侧耳倾听,抽泣声更加清晰了,就在围墙的另一边!

围墙太高,无法直接翻越。

张煜的目光沿着墙根快速搜寻,很快在靠近实习车间巨大排气扇下方、被茂密蒿草掩盖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半塌的狗洞!

洞口被破碎的砖块和枯草堵塞了大半,仅容一人勉强钻过,边缘残留着新鲜的、被强行扒开的痕迹!

张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蹲下身,手脚并用地扒开洞口的枯草和碎砖,一股混合着浓重铁锈、机油、腐败植物和……一丝新鲜血腥味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

他咬紧牙关,不顾粗糙砖块刮擦着衣服和皮肤,艰难地将身体挤进了那个狭窄、黑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

---

围墙的另一边,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巨大的实习车间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投下深重的阴影。

眼前是一片半废弃的厂区荒地,杂草丛生,齐腰高的枯黄蒿草在风中无力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亡灵的絮语。

散落着生锈的巨大废弃齿轮、扭曲变形的钢板、断裂的传动轴,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半掩在荒草中。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机油、腐烂植物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血腥味!

朱莓那压抑的、充满恐惧的抽泣声,从不远处一堆由巨大废弃齿轮和锈蚀钢板胡乱堆叠而成的“钢铁坟冢”后面传来,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

张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呼吸,压低身体,借着蒿草的掩护,如同捕食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向声音来源潜行。脚下的泥土混合着油污和铁屑,粘腻而冰冷。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什么。

绕过那堆如同怪兽獠牙般的废弃钢铁,眼前的景象让张煜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空地中央,一片蒿草被粗暴地压倒、践踏。

蓝山!

她瘫倒在一片深褐色的、粘稠的血泊之中!

那件半旧的黑色皮夹克敞开着,露出里面被大片暗红色血迹浸透、板结成硬块的深灰色高领毛衣。

左臂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肿胀发紫,显然是严重的骨折。

缠着厚厚绷带的右手,绷带早已被新鲜的、暗红色的血液彻底浸透、洇开,粘稠的血浆甚至滴落在她身下的泥土里,形成一小滩不断扩大的暗红。

她脸色灰败,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浓重的阴影,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她身上那股浓重的机油和冷冽山茶花气息,在荒凉的空气中弥漫,形成一种死亡的气息。

而在蓝山身前不到三米的地方,安静!

她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冰冷的泥地上!

嘴里塞着一团肮脏的破布!

浅绿色的连衣裙沾满了泥污和油渍,凌乱不堪。

小脸上满是泪痕和污泥,原本清澈的大眼睛此刻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绝望和无助,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无声滚落。

她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叶子。

浓郁的橘子糖甜香被浓重的泥土味、血腥味和恐惧彻底掩盖。

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裤、身材矮壮、满脸横肉、剃着青皮头的男人,正背对着张煜,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安静面前!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刃口带着锯齿的军用匕首,刀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安静面前冰冷的泥地,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他嘴里叼着烟,眼神凶狠而戏谑地俯视着跪在地上、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安静。

“哭?接着哭啊!”矮壮男人吐掉烟头,用匕首的刀面拍了拍安静沾满泪水和污泥的小脸,动作充满了侮辱和威胁,“你那个蓝山姐姐不是很能耐吗?嗯?打断人手?硬扛钢梁?现在呢?像条死狗一样躺在那儿!”

他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和毫不掩饰的恶意,“刘强是我拜把子兄弟!他手废了,这事没完!找不到那个疯婆娘,就拿你这小雏鸟开刀!让她也尝尝心疼的滋味!”

他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匕首的刀尖缓缓下移,指向安静纤细的脖颈!

安静吓得浑身剧颤,喉咙里发出被堵住的、绝望的呜咽,大眼睛里充满了濒死的恐惧,泪水汹涌而出!

她拼命摇头,小小的身体向后蜷缩,却因为双手被缚而动弹不得!

“啧啧,瞧瞧这小可怜样儿……”矮壮男人狞笑着,伸出粗糙肮脏的手指,似乎想去捏安静的下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暴喝如同炸雷般在荒地上空响起!张煜再也无法忍耐,如同被激怒的狮子,猛地从藏身的蒿草丛后冲出!

双目赤红,所有的理智和恐惧都被眼前这令人发指的暴行彻底点燃!

他像一颗炮弹,带着不顾一切的狂怒,朝着那个矮壮男人猛扑过去!

目标直指他握着匕首的手腕!

矮壮男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和袭击惊了一下!

但他反应极快!

毕竟是街头斗殴的老手!在张煜扑到近前的瞬间,他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凶狠的戾气取代!

“找死!”他狞笑一声,非但没有躲避,反而顺势将指向安静的匕首猛地一横,锋利的锯齿刃口带着寒光,凶狠地朝着张煜扑来的胸膛反撩而上!

动作狠辣刁钻,带着明显的格斗技巧!这一下若是撩实,足以开膛破肚!

张煜瞳孔骤缩!

他所有的动作都源自愤怒的本能,面对这凶狠的反击,身体的反应瞬间慢了半拍!

眼看那寒光闪闪的锯齿刃口就要撕裂他的外套和皮肉!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物击打沙袋的声响!

矮壮男人凶狠的反撩动作猛地一滞!

他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剧痛和茫然!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右肋下方——一根冰冷、沉重、带着泥土和锈迹的、足有小臂粗细的实心废弃传动轴,如同毒蛇般,从侧后方的蒿草丛中悄无声息地递出,精准、狠戾地捅在了他肝脏的位置!

矮壮男人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

他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泥地上。

他艰难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一点点扭过头,看向传动轴袭来的方向。

蒿草被一只沾满泥土和油污、却异常稳定的手拨开。

陈琛纤细挺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显现。

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却异常挺括的蓝布工装,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两截在荒凉背景下显得格外冷白莹润的小臂。

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成低马尾,几缕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

颈侧那粒小小的朱砂痣,在灰暗的天光下,红得如同凝固的、冰冷的血滴!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深潭。

镜片后的眸光沉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精准、狠戾、足以致命的一击,只是她精确计算后完成的一个必要步骤。

她的右手,正稳稳地握着那根沉重冰冷的传动轴,保持着捅刺的姿势。

左手垂在身侧,食指指腹边缘那道细微的划痕,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矮壮男人眼中的凶狠和戾气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惊恐和剧痛。

他身体晃了晃,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鲜血迅速从他身下洇开,与蓝山的血泊混在一起。

他抽搐了几下,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陈琛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最终失去了所有光彩。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风吹过荒草发出的沙沙声,以及安静被堵住的、压抑的呜咽和剧烈的心跳声。

张煜僵立在原地,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倒在地上、迅速失去生命气息的矮壮男人,再看向如同精密机器般站在一旁、握着染血传动轴的陈琛!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陈琛平静地收回握着传动轴的手,动作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传动轴沉重的末端,沾着新鲜的、暗红色的血迹,滴落在泥土里。

她甚至没有多看地上的尸体一眼,目光平静地转向张煜,镜片后的眸光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

“威胁解除。”她清冷的声音在死寂的荒地上响起,毫无波澜,如同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目标人物生命体征微弱,需紧急医疗干预。”

她的目光落在血泊中昏迷的蓝山身上,随即又转向被反绑着、吓得几乎昏厥的安静。“幸存者受到过度惊吓,需进行心理疏导。”

她的语气依旧是公式化的评估和指令,仿佛刚才那致命的一击,只是清除掉了一个干扰她执行“救援”流程的障碍。

白玉兰的冷香,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气息,在这片被遗忘的钢铁坟场中,无声地弥漫开来。

……

废弃荒地里的死寂,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风穿过蒿草和钢铁残骸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铁锈、机油和陈琛身上那股清冷的白玉兰幽香,在污浊的空气中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反差。

陈琛平静地收回握着染血传动轴的手,沉重的金属末端,暗红的血珠滴落在沾满油污的泥土里,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脚下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镜片后的眸光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不起一丝涟漪。

“威胁解除。”她清冷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毫无波澜,如同宣读一份实验室报告。

“目标人物生命体征微弱,需紧急医疗干预。”她的目光落在血泊中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蓝山身上。

随即,转向被反绑着、堵着嘴、吓得魂飞魄散、只剩下剧烈颤抖和无声泪水的安静。

“幸存者受到过度惊吓,需进行心理疏导。”

她的语气依旧是公式化的评估和指令,仿佛刚才那精准、狠戾、一击毙命的动作,只是清除掉了一个干扰她执行既定“救援”流程的障碍。

张煜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矮壮男人临死前那惊恐瞪大的眼睛和迅速灰败的脸庞,如同烙印般刻在视网膜上。

胃里翻江倒海,口腔里的铁锈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几乎让他呕吐出来。

他看着陈琛那张平静无波、甚至显得有些圣洁的侧脸,颈侧那粒小小的朱砂痣在灰暗天光下红得刺目惊心。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松江深秋的风更刺骨,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不是冷静,这是……非人!

“你……你杀了他……”张煜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陈琛的目光平静地转向他,如同扫描仪扫过一个物件。

“正当防卫。他持有致命武器,意图伤害人质,并对救援者进行致命攻击。

行为模式符合极端暴力倾向。清除威胁是最高效的选择。”她的逻辑清晰、冰冷,如同在分析一道力学题。

她甚至俯身,用戴着棉纱手套的手(不知何时戴上的),极其冷静地从尸体旁边的泥地上捡起那把寒光闪闪、带着锯齿的军用匕首,用一块干净的布(从工装口袋取出)仔细擦掉刀柄上可能留下的指纹,然后,极其自然地,将它塞进了自己宽大的工装裤口袋里!

动作流畅得如同收起一件用完的工具。

张煜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看着陈琛的动作,寒意直透骨髓。

c这不是正当防卫后的慌乱,这是……毁灭证据!是绝对冷静的善后!

“现在,”陈琛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濒死的蓝山和濒临崩溃的安静,声音依旧清冷无波,“首要任务:转移伤者。目标人物(蓝山)失血过多,开放性骨折,疑似内脏损伤。移动风险极高,但滞留风险更高。”她看向张煜,语气是命令,不容置疑。“你,协助我。固定她左侧躯干和手臂,避免二次损伤。动作要稳。”

张煜看着血泊中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蓝山,她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身下的血泊还在缓慢地、无声地扩大。

再看向惊恐绝望的安静,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陈琛的、更深层次的、如同面对深渊般的恐惧。

巨大的道德冲击和现实危机如同两股巨浪,猛烈地冲击着他。

他没有选择。

他咬紧牙关,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心头的冰冷,强迫自己蹲下身,按照陈琛那精准到冷酷的指令,小心翼翼地避开蓝山扭曲的左臂和不断洇血的右臂绷带,双手颤抖地扶住她冰冷而沉重的肩膀和腰侧。

陈琛则负责蓝山的下半身和头部固定。她的动作精准、稳定,没有丝毫犹豫或怜悯,如同在搬运一件需要特殊处理的精密仪器。

蓝山在移动中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小兽般的痛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那双淬火幽蓝的眸子似乎极其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而痛苦。

她的目光极其模糊地扫过张煜的脸,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辨识的情绪——是警告?

是痛苦?还是……一丝无奈的认命?随即,眼皮沉重地合上,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

“安静。”陈琛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冷的指令惊醒了呆滞的安静。

陈琛走到她面前,动作利落地扯掉她嘴里的破布,解开她手腕上的绳索。

安静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缩,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哑的抽泣,大眼睛死死盯着陈琛,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跟上。”陈琛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安慰,转身示意张煜和她一起抬起蓝山。

蓝山的身体异常沉重,带着失血过多的冰冷和浓烈的血腥味。

张煜和陈琛一前一后,抬着这具濒死的躯体,在齐腰高的荒草和散落的钢铁废墟中艰难前行。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脚下是粘腻的泥土和冰冷的金属碎屑。

安静像一只被吓破了胆的小动物,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小手死死揪住张煜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无声的泪水混合着污泥流了满脸。

陈琛走在最前面,步伐稳定,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选择着最隐蔽、最不易留下痕迹的路径。

她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高效、精确、无情。

白玉兰的冷香在血腥和铁锈味中顽强地弥漫,却只让张煜感到更加彻骨的寒冷。

他们避开大路,沿着实习车间巨大阴影的边缘,穿过一片更加荒僻、堆满建筑垃圾的废墟,最终来到校园围墙最偏僻的一处角落。

这里围墙低矮,外面是一条堆满垃圾、罕有人至的死胡同。

“放下。”陈琛低声命令。两人小心翼翼地将蓝山放在一堆相对干燥的破旧麻袋上。

蓝山的脸色更加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身下的麻袋迅速被暗红的血液浸透。

“看着她。”陈琛对张煜说,目光扫了一眼惊恐万状的安静,随即转身,动作敏捷地攀上低矮的围墙,翻身消失在外面。

几分钟后,一辆破旧不堪、没有牌照、车身沾满泥浆的绿色三轮“蹦蹦车”(一种北方常见的三轮载客摩托),发出哮喘般的轰鸣,从胡同口摇摇晃晃地驶来,停在围墙下。

开车的是一个戴着破旧毡帽、看不清面容的干瘦老头。

陈琛从车上跳下,打开后斗锈迹斑斑的铁皮门。

她没有多余的话,示意张煜帮忙,两人再次抬起蓝山沉重的身体,艰难地将她塞进了狭窄、肮脏、散发着鱼腥和机油味的后斗里。

“上车。”陈琛对张煜和安静命令道,自己则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张煜扶着几乎瘫软的安静爬进后斗。

后斗里除了昏迷的蓝山,还堆着一些破麻袋和生锈的铁桶。

安静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蹦蹦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冒着黑烟,颠簸着驶出死胡同,汇入了铁北二路下午喧嚣而杂乱的车流中。

破旧的车身剧烈摇晃,每一次颠簸都让后斗里蓝山的身体痛苦地抽搐一下,暗红的血液从麻袋上不断渗出。

安静被颠得东倒西歪,呕吐物混合着泪水糊了一脸,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

张煜死死扶住车斗边缘,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的街道和行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冰冷的恐惧感将他紧紧包裹。

他仿佛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无法挣脱的漩涡,身边是濒死的危险女人、精神崩溃的少女,以及一个刚刚冷静杀人的……同学?而前方,是未知的深渊。

---

“蹦蹦车”最终停在松江市南郊一片破败的、如同被城市遗忘的棚户区深处。

低矮、歪斜的砖瓦房挤在一起,墙壁上布满油污和涂鸦。

狭窄的巷道污水横流,堆满垃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

空气里混杂着劣质煤烟、腐烂食物和廉价香水的气息。

三轮车停在一个挂着褪色“王记修车”招牌、卷帘门半开的铺面后门。

陈琛跳下车,和那个干瘦老头低声交谈了几句,老头点点头,动作麻利地拉开卷帘门。

门内是一个光线昏暗、充斥着浓重机油、汽油和金属锈蚀味道的车库。

地面满是油污,散乱地堆放着各种废旧轮胎、拆解的发动机零件和沾满油泥的工具。

车库最里面,用破旧的帆布隔开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张煜和陈琛再次合力,将昏迷的蓝山从肮脏的后斗里抬出,抬进了那个帆布隔间。

隔间里只有一张铺着脏兮兮棉絮的木板床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

桌上放着一个敞开的、沾着油污和可疑褐色污渍的铝制饭盒,里面是冰冷的、结着油花的剩菜。

他们将蓝山放在那张散发着霉味和汗臭味的木板床上。

蓝山的气息更加微弱,脸色呈现出一种死气的灰败,嘴唇干裂发紫。

缠在右臂上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成深褐色,板结发硬。

左臂的扭曲肿胀更加骇人。浓烈的血腥味在这个狭小污浊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水。干净的布。剪刀。”陈琛的声音在昏暗的车库里响起,依旧是清晰、冰冷的指令。

她看向那个干瘦老头。

老头默默地点点头,佝偻着背走了出去。

安静蜷缩在帆布隔间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沾满油污的墙壁,小脸埋在膝盖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无声的泪水浸湿了裤腿。

张煜站在床边,看着蓝山那副随时可能咽气的模样,巨大的无力感和沉重的道德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看向陈琛。

陈琛已经脱掉了沾着泥污和零星血迹的工装外套,只穿着里面的蓝色工装衬衫。

她挽起袖子,露出两截莹润却异常有力的小臂。

她从自己带来的那个巨大的机器猫帆布包里(不知何时拿出来的),取出一个用旧毛巾包裹着的、胖乎乎的军绿水壶——正是安静之前给张煜装麦乳精的那个!

她拧开壶盖,将里面温热的、带着浓郁奶香和麦芽甜香的液体,小心地喂到蓝山干裂的唇边。

昏迷中的蓝山似乎本能地吞咽了一点。

张煜愣住了。

陈琛……怎么会带着安静的水壶?

老头很快回来了,端着一盆浑浊的温水,拿着几块相对干净的旧布和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号剪刀。

陈琛接过东西,没有丝毫犹豫。她拿起剪刀,动作稳定而精准,开始小心翼翼地剪开蓝山右臂上那被血浸透、板结发硬的绷带。

随着绷带一层层剥离,下面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

那不是简单的划伤或挫伤!

那是一个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撕裂伤!

伤口边缘极其不规则,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撕裂!

更令人心悸的是,伤口深处,靠近尺骨的位置,赫然嵌着一块尖锐的、边缘带着烧灼痕迹的、深褐色的金属碎片!

碎片深深刺入骨肉之中,周围的组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紫色,伴随着明显的肿胀和炎症!

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黄白色的脓液,正从伤口深处缓缓渗出!

浓重的腥臭味瞬间盖过了车库里的机油味!

张煜倒吸一口冷气!

这伤……这根本不是昨夜礼堂后台撞击能造成的!

这碎片……这诡异的伤口状态……他瞬间想起了朱莓塞给他的那包染血图纸里,那些呈现玻璃态断裂的金属碎片!

陈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镜片后的眸光依旧沉静,但动作更加谨慎。

她用温热的湿布(水很脏,但她似乎毫不在意)极其小心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污和脓液,避开那块嵌在骨肉里的恐怖碎片。

她的手指稳定得可怕,仿佛在处理一件精密的雕刻,而不是一个濒死之人的伤口。

“碎片……必须取出……否则感染致命……”陈琛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带上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凝重。

“没有麻醉。风险极高。”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张煜,“按住她。避免移动。”

张煜看着蓝山灰败的脸,看着她伤口里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碎片,再看向陈琛那双稳定得令人心悸的手。

他别无选择。

他咬紧牙关,双手用力按住蓝山冰冷的肩膀和完好的右臂。

陈琛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大号剪刀,用沾了水的布仔细擦拭了一下锋刃(聊胜于无),然后用镊子(同样锈迹斑斑,从老头工具箱里翻出)极其小心地探入狰狞的伤口深处,试图夹住那块深嵌的金属碎片!

镊子尖端触碰到碎片的瞬间!

昏迷中的蓝山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淬火幽蓝的眸子骤然睁开!

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痛楚和一种狂暴的、失去理智的凶光!

她仅存的、能动的右手猛地挥起,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巨力,狠狠抓向正在为她处理伤口的陈琛的脸!

“滚开——!!!”

沙哑的咆哮带着血沫从她干裂的唇中迸出!

张煜几乎用尽全力才死死按住她!

陈琛反应极快,头猛地后仰,蓝山沾满血污和油泥的手指带着劲风,擦着她的脸颊划过,在她光洁的颈侧留下几道清晰的血痕!

离那粒小小的朱砂痣只有毫厘之遥!

“按住!”陈琛的声音依旧稳定,没有丝毫慌乱。

她无视了脸颊和颈侧火辣辣的刺痛,镊子再次精准而迅速地探入伤口深处,稳稳夹住了那块金属碎片!猛地向外一拔!

“呃啊——!!!”

蓝山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身体剧烈地向上弹起!

暗红的血液混合着脓液如同喷泉般从伤口中飙射而出!

溅了陈琛一脸一身!

她灰败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随即又被一种死气的青灰笼罩,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只有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气息证明她还活着。

陈琛的脸上和工装衬衫前襟沾满了蓝山温热的、带着腥臭味的血液和脓液。

她毫不在意,甚至没有擦拭一下。

她平静地举起镊子,镊子尖端,稳稳地夹着那块沾满血肉的、深褐色的、边缘带着诡异烧灼痕迹的金属碎片。

在昏暗的光线下,碎片断裂面的玻璃态光泽和上面蚀刻的、极其微小的、扭曲的齿轮图案,清晰可见!

她将碎片放在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布上,目光转向蓝山那如同喷泉般涌血的恐怖伤口,声音依旧清冷无波:“大血管破裂。需要立即止血缝合。工具不足。风险极高。”

她的目光扫过张煜和蜷缩在角落里、吓得几乎昏厥的安静,最后落在那个一直沉默佝偻在门边的干瘦老头身上。

“王伯,”陈琛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去拿针线,最粗的缝衣针,尼龙线,火,白酒,越多越好。”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吩咐拿一把扳手。

老头浑浊的眼睛看了陈琛一眼,又看了看床上如同血人般的蓝山,默默地转身,佝偻着背,消失在车库外污浊的巷道里。

张煜看着陈琛沾满血污却依旧平静的脸,看着她手中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碎片,再看向蓝山那不断涌出生命之血的恐怖伤口……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将他彻底淹没。

在这个充斥着机油、血腥、痛苦和绝对冰冷的“救援”之地,他仿佛置身于地狱的边缘。

而陈琛,这个颈侧带着朱砂痣、散发着白玉兰冷香的少女,正冷静地、一丝不苟地,扮演着地狱的……缝合者。

……

棚户区深处,王记修车铺那散发着浓重机油、血腥与绝望气息的帆布隔间里,时间仿佛被黏稠的污浊空气拖拽得无比漫长。

昏暗的灯泡在头顶摇曳,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如同垂死者的喘息。

蓝山瘫在那张污秽的木板床上,身下脏污的棉絮被暗红发黑的血液彻底浸透,板结成硬块。

右臂那被撕裂的伤口,在陈琛拔出那块深嵌的、边缘带着诡异烧灼痕迹的金属碎片后,赫然变成了一个狰狞的血洞!

暗红的血液如同失控的小型喷泉,带着生命流逝的温热和腥臭,一股股地涌出,迅速染红了陈琛的手、她的蓝色工装衬衫前襟,以及她身下冰冷的泥土地面。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隔间里固有的霉味、汗臭和机油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气息。

“按住!压住这里!”陈琛的声音穿透令人眩晕的血腥味,依旧清冷、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感。

她沾满血污的手指死死按住蓝山伤口上方一处跳动的血管,试图减缓那致命的血流。

暗红的血液依旧从她指缝间汩汩渗出。她的脸颊和颈侧,还残留着刚才蓝山狂暴挣扎时抓出的几道清晰血痕,离那粒红得刺目的朱砂痣只有分毫之差。

张煜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压住蓝山冰冷而不断痉挛的肩膀和完好的左臂。

掌心下,那具躯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失去温度和力量,每一次微弱的抽搐都像是生命最后的挣扎。

巨大的恐慌和冰冷的无力感如同铁钳,紧紧扼住他的喉咙。

他看着陈琛那双在血污中依旧稳定得可怕的手,看着她平静得近乎残酷的脸,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荒谬感的寒流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根本不是救援!这是……一场在污秽地狱里进行的、冷静而绝望的酷刑!

蜷缩在墙角阴影里的安静,终于承受不住这血腥而恐怖的景象。

她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雏鸟,随即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将混杂着胆汁和泪水的秽物呕吐在沾满油污的地面上。

浓烈的酸腐味瞬间加入这污浊的空气大合唱。

她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头深深埋进膝盖,只剩下无法抑制的、如同濒死般的剧烈颤抖和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浓郁的橘子糖甜香早已被彻底的恐惧和污秽淹没。

“控制她。远离伤者。”陈琛头也没抬,声音冰冷,仿佛安静的崩溃只是另一个需要处理的干扰项。

张煜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血泊中气息奄奄的蓝山,又看了一眼角落里彻底崩溃的安静。

他咬紧牙关,松开压制蓝山的手,几步冲到安静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冰冷颤抖的小身体,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试图隔绝这地狱般的景象和气息。

安静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回抱住他,将脸深深埋进他怀里,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狂风暴雨中的一片落叶。

“别怕……别怕……”张煜的声音干涩沙哑,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安慰苍白无力。

他只能徒劳地拍着她的背,目光却死死盯着帆布隔间入口的方向,期盼着那个佝偻的身影快些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蓝山伤口涌出的鲜血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身下的血泊不断扩大,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灰败的脸色透出一种死气的青灰。

陈琛按在伤口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脸上的血污,但她眼神依旧沉静专注,如同在攻克一道复杂的工程难题。

终于,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伯佝偻着背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搪瓷茶缸,里面是浑浊刺鼻的高度散装白酒;几根粗得吓人的、带着铁锈的大号缝衣针;一团灰扑扑的、看起来像是从废旧渔网上拆下来的粗硬尼龙线;还有一小瓶脏兮兮的煤油和一个打火机。

陈琛没有丝毫犹豫。她接过那瓶煤油,倒了一些在搪瓷茶缸里,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轰”的一声,蓝色的火焰升腾而起,舔舐着茶缸边缘。

她迅速将几根大号缝衣针和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尖嘴钳子(从王伯的工具箱里翻出)探入火焰中灼烧。

刺鼻的煤油燃烧味混合着血腥,更加令人窒息。

火焰熄灭,针尖和钳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烧灼后的微光。

陈琛拿起那团粗硬的尼龙线,用牙齿咬断一截,动作利落地穿进针眼。

她看了一眼王伯,王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默默上前,用他那双沾满油污和老年斑的、如同枯枝般的手,代替张煜死死按住了蓝山不断痉挛的身体。

“按住。无论发生什么。”陈琛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而冰冷。

她的目光扫过张煜和他怀里依旧在剧烈颤抖的安静,最后落在蓝山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伤口上。